于成龙、八贝勒、十阿哥一行,由满丕带领的百名亲信护卫,正月十七就连夜出京,一路上密旨开道,日夜兼程。为了保密也为了赶路,这回他们依旧是没有带服侍的仆从,随行中的非战斗人员,只有一名会说葡萄牙语的神父罢了。
小八爷从山西赈灾回来后就在内务府定制的那辆远行马车终于派上了用场。楸木、紫檀等各种密度不同的木材,加上这个时代最高技艺的钢铁打造的车身浑然一体,结实抗震的同时又足够轻便,能够被两匹马拉出几乎与普通行军持平的速度,堪称清代少有的黑科技。
唯有的缺点是出于减重和速度的考虑,车厢设计得并不宽敞,远远比不上贝勒府专用的能够坐上七八人的大马车。小八爷和十阿哥带着半人高的小熊挤在里面刚刚好,若是再挤上一个传教士翻译员,那就显得捉襟见肘了。
“小有小的好处,跟普通官家马车差不多的外观,跑在路上不起眼。”小八爷安慰弟弟说道,怀里还抱着一只软乎乎的小白熊,仿佛一个散发热气的大抱枕似的。
十阿哥第一次出来体验生活正新奇着,加上马车里的软装还是舒适的,因此并没有太大的怨言。若说有什么不满意的,不过两点罢了:第一是他八哥赶路太着急了,都不停下来让他尿尿;第二就是他也想抱小白熊,然而那熊崽子“哈”他。
骑马的侍卫护送着马车,在冬末春初的官道上驰骋。一开始两边多是没有叶子的枯树,随着他们一路向南,视野中的绿意也越发明显。于是队伍行进的越发快,就仿佛是在追赶即将过去的严冬。
封禁烟馆的工作很枯燥。
按图索骥地抵达一座城市,找到卖鸦片的烟馆,搜出鸦片,就地焚毁,宣读禁令兼给老百姓讲故事,将引诱百姓吸食鸦片的首恶斩首示众,将从犯绑起来游街。周而复始。
三十万点积分兑换出来的药品侦查系统犹如天眼,没有一克鸦片可以逍遥法外。
此时鸦片在清朝的传播并不广泛,鸦片馆只有在大城市中才会作为服务有钱人的新奇玩乐场出现,总数不超过二十家。不用下到道路不便的乡村去封禁鸦片,这大大减轻了钦差队伍的工作量。
可惜的是他们抓住的都是“末端零售商”,这些人对于鸦片的来源最多只能追溯到亢氏商行,再多的他们也不知情了。倒是小系统偶然间扫描到一处藏鸦片的宅院,在这个宅子里抓到亢氏一个本家子弟,然而依旧算不上什么大鱼。
还是得去广州找亢氏本家。
因为要派人手看押犯人,再加上姚法祖在福建时与大家分别,队伍的人数逐渐减少到出发时的三分之二。等到十阿哥都能滚瓜烂熟地背诵“十五个反鸦片小故事”的时候,他们终于抵达了此行的终点——广州城。
城门口的两颗巨大的凤凰木上挂满了红花,如他们一路行来焚烧的火焰。
此时已是盛夏,刚下过一场雨的广州城潮湿而闷热。脚踩在土路上都好像会滋出水来,人都不用如何活动,全身上下就有黏糊糊的感觉。
“啧。”娇生惯养的十阿哥用语气词表达了他对气候的不满,同时嫌弃地抬了抬脚。
小八爷看了看弟弟,笑道:“我们小十扮起纨绔来可真像。就要这个劲儿,咱们是从天津过来采买的商家少爷。”
十阿哥一时没弄明白他八哥是真的在夸他呢,还是在戏谑,当下嘟起嘴道:“要我说,咱们装商人做什么?亮出圣旨一路杀进去,管他是汉商洋商,还是官商民商,都得跪下喊咱们爷。”
他们队伍中原本穿着统一制服的侍卫都在进入广东地界之前换成了短打,长长的辫子或盘在头顶,或盘在脖子上,失了之前的整齐,看着真有几分商队镖师的模样。这样的打扮一是为了应对炎热的天气,入夏后的广东真不是个能穿着一层布一层绸赶路的地界。而二来嘛,也有变装的考虑在里面。
“十爷,这里毕竟是鸦片商人的大本营。就目前所得情报,亢氏在广州城中开了三家鸦片馆,不少富商巨贾牵连其中,这些人的姻亲关系盘根错节。若想不错放一个,少不得要暗查清楚才行。”于成龙解释说。
小十:哼!道理上能明白,感情上不明白。
小八爷给弟弟塞了个黄桃。“吃个黄桃清清口,今儿别再吃荔枝了,再吃就上火了。”
十阿哥扮了个鬼脸:“‘日啖荔枝三百颗,不妨长作岭南人。’”说完,接过黄桃啃了起来。夏天的广东热归热,但有口福也是真的。
对于弟弟的活泼淘气,小八爷苦笑着摇摇头,转而将视线转向于成龙:“于大人老成之言。我也是这么想的,不光是不要放走小人,也不想牵连无辜。广州城不比我们查封的其他地方,除了个把烟馆外再无他人涉案,此处通商海港,鸦片流入之地,药铺、郎中、小商贩,乃至饭馆都当它是个海外稀罕物来卖。若真像别处那般诛杀起来,只怕要血流成河,对于广州的安定也没有好处。我想,那些因为无知、或者受人蒙骗而买卖鸦片之人,给他们一个弃暗投明的机会。”
管家打扮的于成龙闻言叹息:“八爷真是仁慈的主子,那您的意思呢?”
小八爷招招手,于成龙走过去,两人嘴巴贴着耳朵说了好一阵悄悄话。
广州城里来了一支北边的商队,那商队里的保镖身手了得,那商队的管事出手阔绰,听说要替京里的贵人寻摸稀罕礼物。这样一支就算乔装后也很显眼的队伍,在商贸兴盛的广州,反而一点都不显眼。就连摆早茶摊的老大爷听说了,也就咕哝一句:“京里又来人寻摸礼物了啊。”
“嗐,这有啥?一年四季,不都是这样?什么皇帝的生辰,太后的千秋……不都喜欢来咱们广州找洋货吗?”一个吃早茶的客人说,看他的穿着打扮,以及手上的翠玉扳指,至少是个家境宽裕的小商人。
“这次背后的人也许不一般呢,我看他们十三行都跑了三、四家了。”另一个文人打扮的中年人啃了个虾饺,道,“行事挺高调的,又挑剔,兴许是什么二品大员的门人呢。”
这家早茶铺子干净卫生、用料扎实,在附近的老街坊中颇有口碑,回头客多了,彼此眼熟,说起时事也喜欢相互交流两句。然而也仅此于此了。灶上的水蒸气混合着面点和腊味的香气,在食客们快速变换的话题中晕开。日头逐渐升高,炙热的金色逐渐逼近屋檐阴影里的灶台。街上人声鼎沸。
这就是繁华的广州港,康熙朝仅有的四个通商口岸之一。
所有人都没有想到,这支“平平无奇”的北方贵人派来的商队,马上会给广州城砸下一个惊天霹雳。
五月二十一,两广总督亲自带人封了广州城。还没等要出城做生意的人们着急,总督府前钟鼓齐鸣,队形拉开,举着官府令牌的小吏满街跑动,道是京里来了钦差大臣,让城中有官职、功名在身的人,以及家财在五千两以上的富商去迎接。
“什么?钦差大臣?是来采购洋货的吗?”
“你傻啊!采购洋货?这么多年,这么多人采购洋货,也不乏宫里的啊,什么时候动用过钦差大臣?”
“啊,那是要出什么大事了吗?”
“别问了,快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