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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似的情景在广州的大街小巷发生。不一会儿,总督府前就挤满了人。当然不是说广州府中人均秀才员外隐形富豪了,只是多年来与洋人杂居,老百姓的胆子都大了不少,没见着有人赶他们走,便推推搡搡地跟过来看热闹。
这一看可不得了,总督府前还搭起了木台子,上面架了宝蓝底金红色花纹的华盖,端的是气派非常。
“钦差大臣,左都御史于成龙大人到——”几十个衙役中气十足地喊着,即便是在如此人潮中都响彻四方。
“嚯!那就是大名鼎鼎的小于成龙啊。”
“有名的清官啊。什么风把他吹来了?”
众人看着台子上穿官服的长者,只觉得他一身压不住的正气。
于成龙站在台子东侧,钦差的仪仗列在身后,又从袖中拿出圣旨。“圣旨在此,地方官接旨。”
两广总督石琳带着广州总兵、广州知府一众大小官员齐齐跪地。“臣敬候圣谕。”
“快跪下,快跪下。”百姓都是从众的,况且在这种大场面里。从台子跟前开始,人群如退潮一般矮下去一截。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闻沿海有贩药名‘鸦片’者,或曰‘福寿膏’,毒性甚巨而靡费颇高,百姓因此丧命破家不在少数。流毒已入京矣,朕亲见之,其吸食鸦片者,卖儿鬻女,不顾人伦,触目惊心。钦令于成龙、定贝勒、十阿哥查封境内鸦片,所到之处,如朕亲临。钦此。”于成龙将这封已经读过许多遍的圣旨读完,然后将圣旨上的满汉文字和大印展示给前排的人看。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地方官们口呼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百姓们也跟着喊。
于成龙将圣旨小心地收回匣子里,再将木匣用明黄色的袋子装好,收回袖子里。“石大人,各位父老,快快请起。这鸦片的危害,还请听于某慢慢道来。”于成龙又将京里面逮住的几个例子给讲了一遍。毕竟是小八爷精心挑选的重度病例,不用怎么加工就让人震撼,何况是这一路上一次又一次地说,多少顺应百姓的精神需求加了额外要素进去,如今几乎成了抓人眼球的猎奇故事了。
什么御史上朝途中踩到了秽物,被毒瘾发作的王秀才添了个干净。
什么因为绑了手不让动弹,李某生生把自己的胳膊拉脱臼了,也要去抓鸦片烟。
什么某人为了买鸦片,丧心病狂将岳母卖给了人贩子。
……
广州城里的人接触鸦片可比别的地方多多了。稍微懂些药理的人对于鸦片成瘾的副作用也早有耳闻。他们的反应也跟别处一脸懵逼的老百姓截然不同。自己心里的猜测被官方背书肯定,自然是快慰的。于是这些不沾鸦片的看客率先窃窃私语起来:
“总算是要下重手整治鸦片了,我早就说这是个害人玩意儿。”
“嗐,谁说不是呢?就我们那条街上的鱼仔,抽烟都抽成乞丐了。他爹可是留下了三间铺子的。”
“抽烟抽死的人也不少哇。”
“那些烟馆老板,为了赚钱良心都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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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利益牵扯,反而身受其害的老百姓们拍手叫好,但站在前面的豪绅们中间,就有人的脸色惊疑不定起来。尤其是当他们发现前些日子登门的所谓“富商管家”,竟然就是钦差大臣本人的时候,心情简直可以用天崩地裂来形容。
哪怕是微服私访扮戏呢?钦差大臣于成龙给人当管家,那……那两个少爷,不会是……
“这位是皇八子,定贝勒;这位是皇十子,温僖贵妃所出,公遏必隆之外孙。”于成龙的介绍和两广总督的磕头,彻底打消了某些人心头的侥幸。一想到自己曾经给贵人主子推荐过“福寿膏”当特产礼物,便觉得别说是皇商的招牌了,只怕是脑袋都要没了。
顿时,在广州地盘上煊赫非常的十三行的当家人,纷纷跪下来,痛哭流涕地高呼“给八爷请安,给十爷请安”,着实是让大家开了眼界。更有那亢氏出来迎接钦差的代表,差点瘫地上没起来。
“诸位,从今日开始,私藏、买卖鸦片就是抄家灭族的重罪了。此前种种,念尔等无知,可另案办理。”小八爷背着手,笑眯眯地说道,“五日之内,主动将鸦片交到府衙的,则既往不咎。揭发他人私藏鸦片的,朝廷查获一斤,赏银一两,查获百斤,赏银百两,上不封顶。”
好家伙,一斤一两银子,差不多就是鸦片成本价的一半。在广州这个鸦片多的地界,随便举报个药铺,就是上百两银子的进账啊。
鸦片商人们再怎么有钱,都不敢去赌家里的女仆车夫,会不会为了银子而出卖他们。
有人的眼中闪过厉色,正寻思着要不要狠狠心给下人喂鸦片,或者想个好办法将自家藏的货偷运出城,就听见小八爷的声音:“咱们广州府还是有识大体的商户的,前些日子爷兄弟二人造访了几家,深感诸位心向朝廷深明大义,想来此次禁烟定能顺利而行。”
完蛋!忘了“京里来的富商少爷”已经跟许多人私下见过面了!鬼知道中间有没有谁出卖了大家!
即便是老奸巨猾的亢氏家主都瞳孔一缩,油光满面的脸上如瀑布般流下汗来。夏日炎炎,他们看向台上的两个少年,却觉得他们说出的每一个字都仿佛寒风。
“不知者不怪嘛,五日内我能见到你们来交鸦片就好了。”
“就是就是。”十爷打了个哈欠,“一路上砍头都看腻了。你们老实点,别给爷添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