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家中,晚晴坐在后廊下择菜,承瑞靠着门栏,问:“方才那个买菜的,同你说了什么?”晚晴低着头,掐断青绿的菜叶,丢入木盆中,打着马虎眼道:“她要我晚上多炒几个菜给你吃。”承瑞双手抱胸,饶有意味道:“让你炒两个菜你脸红什么?”
晚晴起身,往灶洞里塞稻草,道:“我何时脸红了?”又翻了话头,道:“你去令令家把褆儿接回来,他在别人家呆了一日,也不知是好是坏。”承瑞依然抱胸斜立没动,夕阳的霞光映在他的脸上,是满面绯色。他道:“褆儿若有半点差池,我剐了卫子离的皮。”
黑烟从灶洞里冒出,承瑞呛口,一时连咳数声,被晚晴斥道:“快去接褆儿回来,反正你也帮不上忙。”承瑞听命,悻悻出了门。再等他抱着褆儿回家,还未进门就听见江无的声音,道:“放盐了吗?”
承瑞快步走到屋后,往小厨房探头一看,只见江无正在翻炒锅中青菜,晚晴则站在旁侧切着豆皮,叮叮咣咣,倒像他们才是夫妻。承瑞登时变了脸色,道:“谁让你来的?”江无从未把庄承瑞让在眼里,就算全天下的人都听命于庄王,他也只认晚晴一个主子。
他冷冰冰道:“这句话该我问你才是。”
褆儿一个人被丢在床榻上爬来爬去,晚晴往里探了一眼,朝承瑞道:“你去看着褆儿,呆会从床上滚下来了”话没说话,只听“咣当”一声巨响,未等众人反应,褆儿的啼哭之声便响彻了大街。晚晴把菜刀一丢,几步跑到床边,从地上抱起褆儿,放在床榻细细察看身体,嘴里又轻轻的哄唱:“褆儿乖,褆儿没事了,褆儿乖,是额娘不好”
承瑞见晚晴紧张,便也跟着紧张,道:“要不要请大夫来瞧瞧?”慌乱中,他连晚晴已然从医之事都忘了。晚晴左右翻看着褆儿,幸而没有伤口,只是额头角有些红肿。她把褆儿抱在怀里摇晃着,轻哄着,看着他哭泣,比自己割了一块肉还难受。
江无问:“褆儿没事吧?”
晚晴眼睛里裹着泪,道:“幸而地上没有铺金砖,泥土松软,不然脑袋非得磕破了。”她瞪着承瑞,道:“怪你!”承瑞心疼晚晴,他连连道:“怪我,怪我,都怪我!”
他捧起她的脸,默默替她拭泪,道:“我最怕你难过!”
晚晴恨恨道:“既怕我难过,为何还要做那些事?”她指的那些事,承瑞心知肚明,他接连认错道:“都怪我,都怪我,你可以一辈子怪我!”晚晴满眼通红,哽咽着,抽泣着,竟然越哭越凶,连褆儿都止了哭,嘴里直嚷:“额娘额娘”
离开大庄一年多,无论遇见什么样的难事她都没有掉过泪。生褆儿时,身边空无一人,是她自己给自己剪断的脐带。她拖着疲累的身体给血淋淋的褆儿清洗,连气都叹一口。她就是靠着这口气,一直撑到了现在。眼下却不知为何,如缺堤的黄河般,连嘶带嚎。
江无抱过褆儿,悄然出去,留承瑞、晚晴二人单独相处。
承瑞把晚晴拥入怀里,任由她锤着打着,只是紧紧的抱住她。不知过了多久,晚晴才哭累了,倚靠着承瑞,道:“太鼎元年,我们不该相遇。”
承瑞轻拍着她的背,低声道:“我知道。”
晚晴的眼神直直的望着窗檐上飘落的树叶,道:“我不该把玉如意赏给你。”
承瑞指尖微颤,道:“我知道。”
晚晴抬起头,眼泪划过颊边,滚落入唇,道:“在清宫与你对峙的时候,我应该从城门跳下,以死殉国。”承瑞拂开她泪水打湿的碎发,道:“我不会让你死。”晚晴好似没听见他的话,接着道:“你杀死静善时,我应该杀了你为大清国,为皇阿玛,为清国百姓报仇!”
承瑞内心苦涩,鼻尖酸溜溜的,泪湿眼眶,他道:“可是你舍不得。”晚晴的唇边挂起一丝漠然的笑,异常平静道:“是啊,我舍不得杀你。”
她眼睛一眨,泪水双流,连衣襟都打湿了,她哭道:“承瑞,我爱你。”
承瑞仿佛能预感她要说的话,双手往她腰间一揽,将她压向自己,道:“你不要离开我!我也爱你,晚晴。”
晚晴的声音似从悬崖深处传来,她道:“你放过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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