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我出生,我没有过一天好日子。
小时父亲官至御史,家中妻妾众多,我母亲出身猎户,街头一次偶遇,被父亲用五百两银子娶回家做妾。半年后生下我,母亲她自己难产而死。我被送入嫡母膝下教养,十岁以后方知道生母葬在何处。我悲惨的命运不在于身为庶女,而是木家的女儿都不值钱。
太鼎元年,父亲升官了,成为大庄国的左丞相,我随嫡母入京,见了诸多世面。而父亲纳的妾室也一年多过一年,后院的房屋扩建了三倍,每半年,我便能多一个弟弟或妹妹。
嫡母待我甚好,她自己有两个儿子,没有女儿。我生下来就抱到了她的屋里,说起来跟亲生的没有区别。但——毕竟不是亲生的呀。
我的两个哥哥特别坏,没长大的时候住在一处,他们会偷看我洗澡,偷看我换衣,还会突然搂住我乱摸乱咬。每次我告诉嫡母,换来的是更加恶劣的欺辱。父亲是从来不管的,我一年能与他见面的次数不超过三次。他的儿女太多,我怀疑他根本不记得我的名字。
在我的过去里,除了嫡母给了我些许的温暖与照看,谁都未曾爱过我。
我也没有爱过任何人——直到醇郡王出现。
那是一场大雪,嫡母带我入宫,说是拜见王后娘娘,但我知道,是一次隐秘的拣选。如果选中了,要么给王上做妃嫔,要么赏给某个王子。之所以挑中我,是因为父亲的众多女儿里,只有我在适婚年龄。鹅毛大雪里,我第一次遇见了醇郡王。我急切的想要摆脱父亲的一切,急切的想要攀附一个男人来改变自己的命运。于是我,急切的扑在了醇郡王的怀里。
醇郡王,他叫庄礽,我偷偷的唤他礽儿。
礽儿身份高贵,容貌俊美,深得王上、王后的欢心。他封王封地,搬进旧太子府,出入太鼎殿,那时人人都说,他就是将来的庄王。第一次与他执手,他便向我承诺,一定会娶我,让我做高贵的醇郡王妃,执掌偌大的醇郡王府。他身边有很多侍妾,与父亲相比只多不少,但又有什么关系?在这个世道上,男人不都这样吗?手中有权、有钱,便荒,淫无道,玩弄妇女。可是,他再坏再花心,能帮我摆脱哥哥们就好。
我出入醇郡王府那段日子,大约是我一生中最舒坦的时光。
父亲每日问我吃穿用度,嫡母时常携我串门看戏,下人们待我毕恭毕敬,哥哥们也再不敢对我动手动脚。我想做什么,就有人帮我做,我想要什么,就有人送了来。我若不高兴了,父亲便让他的妻妾们陪我玩陪我看戏。礽儿时常来府里接我出去玩,他姿态儒雅,相貌堂堂,小姐妹们人人都爱慕他,叫嚷着要给我做陪嫁,一起嫁去醇郡王府。
我很得意,常常辗转不眠,以为自己是在做美梦。一闭眼,就会梦醒。
但这梦,却是真的。
第一次宿在醇郡王府时,我心有城府,只能算半推半就。但他炙热的呼吸,甜蜜的亲吻,是真的融化了我的心。我一宿未眠,窝在他的臂弯里,突然觉得自己有了倚仗、有了依靠,再也无需颠沛流离,再也不必任人宰割。有他在,没人能欺负我。
晨起时,他紧紧抱我在怀里,低声笑道:“真想一整天都抱着你。”
我的所有坚强壁垒瞬间化成了绕指柔。
一切的梦碎,来源于一个名字。某天夜里,他喁喁说着梦话,我笑着揉他的眉梢,他猛地将我抱住,道:“晚晴”当时我并未在意,毕竟他的女人很多,多到我根本不知道有多少,后院里住着的,原先太子府养着的,还有他从外苑带来的,歌姬、婢女、滕妾,她们其中或许就有一个叫“晚晴”的吧。我仍然笑着往他怀里挤,幸福的嗔道:“坏蛋。”
后来,这个名字出现的次数越来越多,直到我听见他对着床榻上的女子哭泣。
而那个女子——却是他的婶婶——三王妃兆佳晚晴。
他对她说了很多很多话,用我从未听过的语气,说从未对我说过的话。每一句话都像尖刀似的刺在我的胸口,直到此刻,我才惊觉,原来,我真的爱上这个男人了。
朝廷的局势,我也能知道一些,从父亲对我的冷落态度,我早就意识到,礽儿正在失势,而且是一败涂地绝无反败为胜的可能。三殿下挟持庄王,圈禁王后,把持了整个朝政。在此期间,我又慢慢的知道了很多兆佳晚晴的事。
她是清国的长公主,嫁给三殿下后,常年冷落,自愿去了外苑含凉殿。后来三殿下亲自接她回府,她不忍夫君纳妾,孤身闯入太子府,将两个赏给三殿下的秀女还给太子。她甚至诛杀了三殿下的大夫人,逃往清国,身披盔甲与大庄士兵决战。
诸事种种,百姓如何评价我不知道,但世家女们,没有一个不羡慕。更紧要的是,坊间颇多传闻,说三殿下之所以造反,是因为王上王后令他另娶。
我无法理解,到底是怎样的女人才敢如此胆大包天,到底是怎样的女人才能让男人如此眷恋、痴心。我抚摸着肚子的胎儿,默默饮泪。
父亲是见风使舵之人,我早已看得清清楚楚。但为了礽儿,和我肚中的孩子,我还是愿意免力一试。知道他宿在新买的舞姬房里,我拼了命闯进去,求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