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人生中头一回求自己的父亲,我心里暗暗的想,如果这一次他能够帮我,我愿意放下所有对他的怨恨,衷心的为他祈福。但是他没有,他残忍的贬低我,用言语侮辱我,对我没有半点作为父亲的爱护。在我的有生之年,他从未为我做过任何事,从未给过我哪怕一丝丝的亲情。他撇下我,急着去和他的女人欢好,在他的眼里,女儿连衣服都不算。
礽儿死在混战中的太鼎殿,我见过他的尸体,挂在宫门上,昭告天下。
我的天,终于塌陷了。
没人敢去为犯了“谋逆”罪的醇郡王收尸,树倒狐弥散,醇郡王府一夜间空无一人。我在闺房中连哭了三天,没有人来看望我,没有人问我一句好不好,只有两个无赖哥哥夜里闯进我房里,取笑侮辱了我一番,又作势要摸我,我用剪刀比在脖子里,划出了血,他们才悻悻离开。我已经能感觉到,我以后的日子,会比得宠之前更难熬。
我想明白了,我要替礽儿收尸,他是我在人世间,唯一存在过的温暖。
我并不知道朝廷上的你讹我诈,但戏文里都会唱,新皇帝登基后,杀掉的都是前朝的重臣、权臣。此时我的父亲,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想杀掉他的岂止是我。我趁夜跑出家,在空荡荡的醇郡王府里找出了父亲与礽儿之间的书信来往,其中还有他与王后勾结的证据。找这些很容易,因为三殿下并未派人驻守醇郡王府,而我并不怕鬼,人比鬼要残忍多了。
礽儿的尸体孤零零的在宫墙上挂了三天。
我去接他的时候,天空下起暴雪,我衣衫单薄,几乎能被风吹倒。我以醇郡王未婚妻和左丞相女儿的身份请求三殿下召见。三殿下并未见我,见我的是三王妃。
哦,她就是兆佳晚晴。
一见到她,我便忍不住哭了。她是礽儿深爱的女人。
三王妃很好,她一点都不像我见过的任何女人,她不像我的嫡母,不像父亲的那些妾室,不像王后,不像任何一个女人。她宽厚、平和、坚毅、温暖,她扶住我的肩膀,道:“你可以带走庄礽,但左丞相谋逆的证据你拿走。”
我问:“为什么?”
三王妃笑了,她柔柔的抚摸着我的头发,从没有人温柔的揉过我的头发,她道:“他是你的父亲,你犯了人伦之罪,永远都会生活在地狱里。你和庄礽,都还是孩子。”
庄礽不满十七岁,我未满十六。
我爱过他,是我来到世上唯一的证明。
我背着庄礽的尸首回到醇郡王府,替他沐浴、穿戴、梳好发髻。我又买了一副棺材,想好好的将他装殓,不料,父亲却带着人马闯进殿中,蛮横的抢走了庄礽的尸体,还怒骂我不该和谋逆之人纠缠,给木家带来了灾祸,给他丢了脸,我不配做他的女儿。
唾沫星子里,我从袖口中掏出短刀,狠狠的从他脖子里捅了进去。
一刀,两刀,三刀
滚热的鲜血洒了我一脸,他瞪大的眼睛,临死前都张大了嘴巴,想要羞辱我。我没想过要杀他,这把刀,原本是想在埋了庄礽后,我自杀用的。
我想死在他的坟边。
周围喧闹声顿起,所有人哭着喊着围向父亲。我软软的瘫坐在地上,心里很平静很平静,静到没有一丝波澜。脑中忽然浮现出一处小湖,礽儿牵着我,缓缓的跨过木桥,他稍稍走在前面,回过头朝我笑道:“戏里写的那座桥,便是这儿。”
是哪出戏?又是那座桥呢?
他没说。
我永远也不会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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