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中官员都看得清楚，赵祯又何尝不清楚？狄青所部的三十万大军，本就是赵祯想让原来的京城禁军接受枪炮，而最后整训出来的。原本打算，如果此战打得好，宋军就是如此了。最后结果，却是证明这样解决不了问题。这样的宋军，对战契丹，还是危险重重。</p>
想了想，赵祯道：“枢密院和三衙到底如何改，可否详细说一说。”</p>
杜中宵理了理思绪，捧笏道：“军权可以分为军政和军令，臣以为，枢密院和在外帅臣掌军令，三衙掌军政，大约就是如此了。诸如召兵练兵，版籍考核，一应庶务，都归在三衙之下。枢密院则掌管大军编制，帅臣人选，分驻哪些地方。不作战时军权自然分属三衙，一旦作战，军权则入枢密院及帅臣。”</p>
赵祯道：“若是如此，现在的三衙可是差得远。”</p>
杜中宵道：“现在的三衙，只是掌版籍，当然差得远。必须补入大量将领，诸多官吏，还要有钱粮之权才可以。其实何止三衙，现在的枢密院，也差得远。”</p>
赵祯想了想，道：“若是禁军全部如此整训，将领不知增加多少！太多将领，钱粮如何支撑！”</p>
杜中宵道：“此事微臣算过。整训之后，军中最重要的就是将领和效用，老卒无关紧要。如果军中老卒，换成征召而来的良家子，一部分军饷换成地方免徭役，再发些钱粮，花费比以前也多不了多少。而且全军整训之后，天下也不必再有那么多禁军，五十万已经足够。总的算下来，钱粮尚可支撑。”</p>
赵祯仔细思考，权衡再三，一时没有说话。现在天下禁军八十余万，如果裁掉二十万，确实可以少花许多钱。现在前线军中，有大量有军功而无官职的效用，整训之后也差不多。但是军中的将领，就要增加很多。增加这么多将领值不值得，需要仔细权衡。</p>
想了又想，赵祯道：“党项已灭，朕欲用两三年时间，再把禁军整训一遍。而后北取燕云，以圆祖宗之志。副使觉得，两三年后取燕云，有多大把握？”</p>
杜中宵道：“若是全军整训成几个大的军集团，有五十万可战之兵，何虑一契丹！”</p>
赵祯重重点了点头：“好，副使协助朝廷，整训禁军，重整军备，以图契丹。若能成此伟业，副使封王，不为过矣！到那时天下一统，再现汉唐霸业，才有王朝气象！”</p>
第121章 在此一举</p>
狄青率大帅回朝的时候，朝中人事大规模变动。</p>
贾昌朝以河阳三城节度使，判河南府，兼西京留守。杜中宵由枢密副使进枢密使，与田况一起，主管枢密院。程戡出知外州，曾公亮、张昇和富弼为枢密院副使。</p>
西域地方改为天山南北路，刘沆外任，为天山南北路经略安抚使。韩琦入京，接替刘沆为宰相。同时召宋庠回朝，为参知政事。河曲路转运使包拯回朝接替张昇，为御史中丞。</p>
此番大变，预示着朝政即将迎来大变，一时议论纷纷。特别是枢密院的变化，所有的人全部都有军事经验，跟以前大大不同，显然大规模的军制改革已经是箭在弦上。</p>
不足一年时间，杜中宵由御史中丞，升为枢密使，升迁速度神速。不过朝臣并不意外，本来杜中宵就是带着军功回来，缓了一处，升不枢密使倒是正常。</p>
此时已是二月下旬，天气热了起来，正是鹰飞草长，百花齐放的时候。杜中宵摆了家宴，请从河曲路回来的韩琦、富弼、包拯三人饮宴。</p>
韩琦和富弼进了后院，看里面花木扶疏，错落有致。中央一个小池，里面养了莲花，最中间一个小亭子，极是雅致。几个侍女正在准备酒菜，在花丛中如穿花蝴蝶一般。</p>
韩琦笑道：“早就听说杜太尉家里家财万贯，少有人及，以前还有些不信，今日见了，才知道所言不虚。京城房价何其贵，太尉能在大相国寺后买下这处宅子，可是了不得。”</p>
杜中宵道：“这些年家父做些生意，赚了些钱，便买了此处宅子。倒不是我家里多有钱，而是小门小户，花钱的地方少，可以折腾。”</p>
富弼道：“太尉何必过于谦虚，这一处宅子，有几家可以轻松买得起？”</p>
杜中宵道：“几千贯钱，诸位大臣，有几家拿不出？不过这种地方难以遇见罢了。那边摆好了，我们去赴宴。河曲路一别，我们也有许久未见了。”</p>
三人进了亭子，各自落座。侍女上茶，众人饮茶闲话。</p>
过不多久，包拯到来。杜中宵吩咐倒了酒，举起酒杯道：“多日未见，我们且饮一杯。”</p>
饮了酒，杜中宵请几位吃了菜，道：“在胜州时，也曾有过这样的日子，几位大臣坐在一起，饮两杯酒，说些奇闻异事，一天的时间不知不觉就过去了。只是那个时候诸事艰难，纵能偷得浮生半日闲，每日里还是有不知多少事压在身上。现在回到京城，便不再似那个时候。”</p>
富弼道：“太尉，圣上如此布置，必然有其用意，这几年只怕也轻松不了。”</p>
杜中宵笑了笑：“这就要看怎么说了。圣上的布置当然有用意，但都是明摆在那里，我们应该怎么做，也是大局已定。与在胜州时不同，现在考验的，是我们的定力如何。”</p>
包拯道：“我初回京城，倒不知道圣上要如何做。还请太尉赐教一二。”</p>
杜中宵道：“现在北据阴山，西包西域，又灭了党项，圣上想的还能有什么？无非是北战契丹，恢复燕云，浑一宇内。灭党项一战，看来前几年整训的禁军，还无法与契丹大军为敌。反倒是韩相公带的赵滋所部，从星星峡东进三千里，俘谅祚，占兴庆府，更有可取之处。圣上的意思，就是依河曲路军制，重新整训禁军。待得兵马精熟，与契丹战于燕云，恢复旧地。”</p>
包拯看了看几人，有些吃惊：“这可不是小事。太尉如此轻松，是胸有成竹么？”</p>
杜中宵道：“哪里是胸有成竹。这种事情，牵动朝野上下，不知多少官员将领牵涉其中，到时许多麻烦事。只是大计已定，我等照方抓药就好。做起来容易，成与不成，但看天意。升我为枢密使，就是做这件事情的。做好了自不必说，功在社稷。做不好，那就蹉跎一生。”</p>
三人听了，一时间都没有说话，气氛一下凝固了。</p>
过了好一会，韩琦道：“太尉的意思，此事成与不成，一生富贵就在此一举了。”</p>
杜中宵点头：“不错，就是在此一举了。成了，便就回复汉唐故事，四海之内皆为臣妾。不成，朝廷再想别的办法，我就很难再入中枢了。”</p>
韩琦看了看富弼，沉吟道：“太尉是不是我这件事看得太重了？”</p>
杜中宵道：“重吗？此事本就是如此。自去年圣上大病，身体一直不佳。相公初入兴庆府时，圣上心情高兴了一段时间，一切都好。后来狄青带大军入横山，出了诸般事情，又病体恹恹。如果，整训一切顺利，圣上心情才会好起来。一有挫折——”</p>
赵祯身体肥胖，身体不太好。去年突然昏厥，此后数月时间神智不清，都是由朝臣处理政事。文彦博的地位，也正是那个时候建立起来。此事朝中官员人人皆知，也不避讳，许多人都上书，让赵祯及时立宗子赵宗实为太子，以免不测。</p>
韩琦、富弼和包拯没想到杜中宵说得这么明白，一时间都怔住，没有说话。</p>
杜中宵道：“横山战后，圣上答应把狄青一军调回京城，重新整训，心思已经非常明白。所以此次我为枢密使，就是要重新整训禁军，数年后与契丹一决雌雄。事在非常，必须一举成功！”</p>
韩琦点了点头，举起酒杯与众人喝了一杯酒。说到这个份上，众人心里都明白，此次两府的调整意味着什么。枢密院全是文臣，但都是有多年在边缰军事经验的，可以变革禁军。韩琦回朝为相，同样有与枢密院配合的意思。正如杜中宵说的，必须一举成功，不能有任何疏漏。</p>
包拯道：“禁军中许多将领士卒，自立国起，便举家从军。他们这些人，合适在军中的，着实并不多。要想整训禁军，必须先解决他们的去向。不然一作乱，京师不稳，还怎么整训？”</p>
杜中宵道：“我练营田厢军，便是二十万厢军没了生计，在京西路营田，里面选出三万人。现在无非故技重施，还是营田罢了。铁路修到了江陵府，荆湖北路交通便捷，正是开发的好时候。狄青大军回京之后，便就重新整训。合适的编入禁军，不合适的去荆湖北路营田。以西边江陵府、东边鄂州为中心，布置营田人手。同时编练禁军，对付南边的梅山蛮。禁军缺的人数，重新招募。”</p>
韩琦道：“如此做，对天下影响不小。而且数十万人南下营田，需要的钱粮不少。”</p>
杜中宵点了点头：“开发两湖，当然要许多钱粮。这几年朝中的钱粮充足，只是进攻党项花费了一些。不对外打仗，仅是营田两湖，花的应该不多。”</p>
韩琦道：“太尉，此事有没有禀报圣上？可是已经定下来了？”</p>
杜中宵道：“已经禀明圣上，若无意外，就是如此了。能够安排这么多人的地方，只有两湖。而且营田有先例可循，现在京西营田务的士卒，日子过得可以比禁军士卒好，他们比较容易接受。”</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