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要怕？”阿嫣的眼睛大而清澄，“坏人就不算人了，他们受到神恩判决。也只有这样受刑，才能洗清身上罪孽。”</p>
“那你知道，他们犯了什么罪？”</p>
“他们放火烧掉了军粮仓。这个夏天会有好多人因为他们饿肚子。”</p>
就在这时，两头拟虎走过街道，往镇外而去。</p>
它们已经洗净皮毛，但贺灵川还能闻到它们身上的血腥气味。街上的行人该走路走路，该谈笑谈笑，没人大惊小怪。</p>
两头拟虎在这里溜街，好像是本镇的日常。</p>
贺灵川顺手一指它们的背影：“你也不怕它们，嗯？”</p>
“不怕！”阿嫣理所当然，“它们又不伤害我们，我还骑过一头。”</p>
“这么厉害？”</p>
贺灵川站起身来，依着妇人所指去集市里吃了一碗菜肉大馄饨，果然味道出奇地好。</p>
等他回驿站后，石从山的客房门紧闭，灯都熄了。</p>
次日一早，他去找石从水解惑。</p>
这位石二当家今天已经恢复如常，灌着热茶道：</p>
“‘噬刑’是传统。北方妖国规定妖兽不能随意吃人，否则要被拘捕。但天性和本能是难以磨灭的，堵不如疏，所以贝迦制定了这条律例，人犯受罚，妖兽解馋，两全齐美。”</p>
这还很合理呗？边上有个新随队的伙计忍不住道：“二当家的，这也太残忍了吧？”</p>
石二当家心说废话，简直瘆人得慌。但他表面上还要淡定从容：“刑罚刑罚，不令犯人受苦，怎么达到‘罚’的目的？你就说有哪种肉刑不让人痛苦？凌迟不狠么，绞刑不狠么，五马分尸不狠么？”</p>
“但这也太吓人了。”伙计不解，“这镇上其他人看了，不害怕吗？”</p>
“正相反。”石从水摆手，“我也是想了好久才想明白。有噬刑在，妖兽就只吃刑犯，反而令镇民们安全感大增。”</p>
“只要你是个好人，不做坏事不触犯律法，妖兽们就不会吃你。懂了么？”他振振有词，“反过来说，这些凶残的妖兽也是震慑宵小的利器。”</p>
贺灵川想起昨天小姑娘说的，她还骑过成年的拟虎。</p>
小老百姓过日子，最需要的或许就是“确定性”。其他的倒在其次，反正怎么都能活着。</p>
他淡淡道：“一纸律令下去，真就没有妖兽敢随便吃人了？”</p>
人性都经不起试探，何况妖兽的天性？</p>
对于那些美好得如同理想的东西，他现在已经不大信了。</p>
“我们只来这里做生意。”石从水笑道，“了解那么清楚作甚？不过我听说各地偶尔也会有些无头公案。”</p>
“对了，我昨天游逛小镇，发现这里居然有三座神庙，每一座里面都有人上香磕拜，我还看见他们供奉了生羊头。”贺灵川说起昨晚的新发现，有些感叹，“在我来的地方，一个镇子都未必能有一座神庙，并且供奉血食也是被严令禁止的。”</p>
贺家不就是因为被诬告酬神才倒大霉？</p>
“哦是，有些国家严禁‘酬神’。”吴劲松正好从外头走回来，听到贺灵川的话顺便接茬，“但在贝迦，家家户户都这么干。你现在随便去一户镇民家里，必定有个神龛。每天早晚一次顶礼膜拜，初一十五都要想办法供奉血食。”</p>
他又笑道：“贝迦可是举世皆知的天宠之国，被神明垂青和护佑的国家。这里年年风调雨顺，少灾少殃。”</p>
他的神情有淡淡骄傲。</p>
贺灵川随商队一路走来，听石从山说过不下数次，贝迦乃神恩之国、天宠之国，连都城灵虚城都是以天神灵虚圣尊的尊号来命名。</p>
贝迦的妖帝、妖王们，也必须由神明钦点、受神明洗礼，才能掌权继位。</p>
五六百年来都是这样的。</p>
而大鸢正相反，从立国开始就教育臣民，神明不可信。</p>
也不知这两种做法，哪一种才更贴合实际。贺灵川想起朱二娘在魔巢沼泽里总是冷笑说，轻信者没有好下场。</p>
它还真是个愤世嫉俗的前妖仙。</p>
可是贝迦国祚已经绵延近六百年，笑看其他小国沧海桑田，走马灯一样换主人。</p>
这又怎么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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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行三日，石门商队抵达宝树王国的国都扶风城。</p>
能走这么快，一方面是大路直又宽，方便跑马，路上也只过两个收费关卡，过路费还是相当低廉。</p>
整个贝迦国收取的商税、车马税都不高，基础设施却很完善，商令齐全，因此经贸发达。贺灵川经常发现商旅人数比镇民还多的现象。</p>
贝迦建国时分封了十六个妖王，宝树王就是其中之一。不过随着时间推移，妖王数量增增减减，一度掉到十二个，直到一百多年前又加封一王，所以现今的贝迦国共有一帝、十三妖王。</p>
十三妖王都有疆域广大的封国，或者叫藩国，除了国相、太傅由灵虚城任命外，其余人事、律令、赋税自主，也拥有自己的军队，正是所谓的“国中之国”。</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