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为礼笑道:“几日当一回差、几时进殿,姑娘自己看着办,只是别日日都去、也别次次去时都是同一个时辰。最好是……”张为礼揣摩了一下,“最好是隔个日去个一两天,这回是午后、下回就是傍晚。”
“我懂了。”卫湘缓缓点头,心下已然明朗。
容承渊这是要她吊着皇帝,让皇帝时时想着她,却不能日日都见,连她何时会再当值也摸不清。
……这就如同盼一坛正酿的美酒,明知那酒就在地窖里,可是偏喝不着。这样再在不经意间突然嗅到点酒香,就觉得那酒更醇香诱人了。
这容承渊啊,是个老狐狸。
只是她转念一想,又不禁蹙眉:“可是公公,我若这样,陛下问起上头的女官我如何当值,可怎么办?”
到时女官若答不上来,便是失职。她也是宫女出身,深知那是怎样的无妄之灾,便不想给旁人招惹这样的麻烦。
张为礼笃然摇头:“放心,陛下不会问。”
“好吧。”卫湘点点头,坦然信了他的话。
她知道他会这样说必是深知陛下的心性,没什么可质疑的。
于是当日下午,卫湘便先去了一回紫宸殿。皇帝正自读书,她上前添茶,腕上犹用着容承渊给她的那盒香膏。
那香味独特,他昨日又才闻过一回,此时就不自禁地抬起头,果见是她,便笑起来。
她与他视线相触,也盈盈而笑,虽无人说话,却无尽温存。
她再不必为昨夜的事困扰了,今晨那碟酥饼足以证明,他心里已有了她。
至于昨晚他没有留她,没有像她设想中那般的“直截了当”,应只是因为他在色之一字上并无那么心急。
卫湘忽而想到一个词:怜香惜玉。
其实宫人们私下里早便将这四个字用在今上身上了,只是此前她不信。不是不信他,而是压根不信这个词。
她觉得男人哪有什么“怜香惜玉”,只不过是“色迷心窍”的遮羞布。王世才也好、吴王也罢,对她的所谓讨好、呵护与围追堵截里,无不透着满满的欲望。
他们所做的一切,都不过是为了最后能与她在那床幔中寻欢。
诚然,他们仿佛也顾着一点体面,没有做出什么太难看的事情,但那只是因为这是皇宫,他们不得不有所克制。
而她倘若愿意点头、愿意迎合,她毫不怀疑,那一刻在当天晚上就必然会来的。
可当今天子似乎不一样。
她昨日其实算得对他很迎合了,但他却仍没有那个意思。
比起那些色字当头的人,他在单纯地享受与她的相处,甚至她觉得,他仿佛还很享受在与她的相处间对她的迁就照顾。
她因而惊觉:哦,原来“怜香惜玉”是真的存在的。
他这样的人,应当就是真正的怜香惜玉了。
之后的数日,卫湘就如张为礼叮嘱的那样,在紫宸殿里当起了差。
今日是午后进去奉一盏茶,明日是傍晚才去添一味香,然后歇上两天;或又上午就入了殿,在他忙于批阅奏章时立在桌边,静静为他研磨那鲜红的朱砂。
他多半时间还是忙的,因此他们之间的话并不多,可她仍能感觉到他那种细致入微的温柔。
他常在吃到合口的点心时会想起她,若她在身边,就让她直接尝一尝。若她不在,他就着人送到她的住处去,让她吃吃看。
也有两回,她在他用膳时恰在殿里,他就喊她一同用,不由分说地按她坐到桌边,口吻诚挚地劝她安心:“是朕想与你一同用膳,没人敢说什么。况且,御前这些人也不会出去乱嚼舌根。”
她只好依言坐下。他对吃食也很懂得,见她爱吃哪道菜,他总能说出些讲究,娓娓道来却无卖弄之意,让她觉得动听悦耳。
而她一边承着天子的关怀,一边也大着胆子做了些张为礼叮咛之外的事。
她会在研墨、奉茶、用膳的时候忍不住地望着皇帝看,看得挪不开眼睛。
直至他有所察觉,回看过来,她才会蓦然回神,匆匆避开目光,可双颊上的一团绯红却又暴露了她的萌动春心。
美人不可宣之于口的情愫,就这样探进了帝王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