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p>
扶苏年轻体壮，又有御医时常开药问诊，伤势好的比预想中快得多。</p>
而他行动无碍后，立刻被始皇帝召入宫中。</p>
随后，一封加盖了传国玉玺和太子印鉴的诏书通传天下。</p>
扶苏被委以重任，不但负责督造咸阳新桥，而且连整编野人的事务一并交给了他。</p>
陈庆收到消息后开怀大笑。</p>
始皇帝打算让渡一部分权力，让扶苏试掌乾坤！</p>
该来的总算来了！</p>
上千万野人啊！</p>
扶苏在这个过程中面临许多错综复杂的棘手问题，之前未曾想过的困难或许会一股脑的冒出来。</p>
但是这对他今后执掌天下同样有着莫大的好处。</p>
能管好上千万野人，同样就能管好万里江山！</p>
相比他的信心十足，扶苏自诏书发出去之后，一直患得患失焦虑不安。</p>
“先生，会有野人愿意归附吗？”</p>
陈庆当值的时候，被扶苏叫到了自己的官署。</p>
他来回踱着步，一遍遍重复发问。</p>
“殿下已为人父，为何还是耐不住性子？”</p>
“诏书昨天刚发出去，野人又不识字。总得民间慢慢传开了，他们才能知道吧？”</p>
陈庆好整以暇地打量着这座宁腾进献的‘官署’。</p>
别说，这老小子能坐稳京畿首府的位子，确实是个八面玲珑的人物。</p>
扶苏要临阵督战，监造两座新桥的修建，宁腾就恰好有那么一座‘闲置’的宅院，既不豪奢也不简陋，位置也相当合适。</p>
稍加修整之后挂上牌，就成了扶苏的办公场所。</p>
“本宫倒是忘了这一茬。”</p>
扶苏拍了下脑袋。</p>
野人不识字啊！</p>
诏书写得再花团锦簇，总得有人先告知上面的内容。</p>
而百姓跟野人打交道向来都是偷偷摸摸的，唯恐被官府查获。</p>
“这么说，至少得三两日？”</p>
扶苏自言自语般说道。</p>
陈庆摇了摇头：“三五日也不行。”</p>
“殿下别心急，等到天寒地冻的时候，应诏的野人会多到你忙活不过来。”</p>
“眼下山间草木茂盛，食物充足，他们又心存疑虑，不会轻易下山。”</p>
“等到挨饿受冻之后，自然管不了那么多。”</p>
扶苏叹了口气：“是本宫急于求成了。”</p>
“可天寒之后，河水冰冷刺骨，筑桥的事务也白白荒废了一年。”</p>
陈庆抿嘴笑着不说话。</p>
扶苏初次接手如此规模浩大的朝廷要务，一心想要做出番事业来让始皇帝和朝臣刮目相看。</p>
心急是人之常情，可以理解。</p>
“百姓要翻耕麦田，播种菽豆了吧？”</p>
“今年风调雨顺，待秋收之后，取饱满粒大的果实磨成豆腐，定然美味。”</p>
陈庆悠然自得站在门口，望向河滩上坡地里劳作的农夫。</p>
“殿下听过一句话没有？心急吃不了热豆腐。”</p>
“刚从羹汤里捞出来的豆腐吹一吹，外面是凉的，其实里面仍旧滚烫。”</p>
“若是一不小心……”</p>
话音未落，门外有侍卫匆匆奔来。</p>
“殿下，城中有野人前来应诏！”</p>
扶苏大喜过望：“在哪？”</p>
陈庆不禁蹙起眉头：“等等，你刚才说哪里的野人？”</p>
侍卫作揖道：“回禀侯爷，这伙野人胆子大得很，一直躲藏于城中的下水道内。”</p>
“他们诈称是从城外的山野中而来，可身上那股味道却骗不了人，卑职一吓他们就如数全招了。”</p>
扶苏和陈庆惊愕地对视一眼。</p>
难以想象！</p>
咸阳的下水道里居然有野人？</p>
陈庆倒是知道，许多乞丐、贫苦无依者会选择栖身在下水道里。</p>
一来避寒保暖，二来容易躲过官府的盘问。</p>
虽然内史府的衙役时常也会驱赶、捉拿，但是却屡禁不绝。</p>
他自己就碰上过一回，深知其中的辛酸和不易。</p>
“殿下，这些野人多半不是什么好路数。”</p>
“须得仔细甄别，防止有逃犯、盗匪混杂其中。”</p>
陈庆仔细思索后，慎重地提醒。</p>
野人潜藏在下水道里能有什么好处呢？</p>
多半是想方设法弄到盐巴、灯油、铁器等山野中紧俏的物资，通过秘密的途径运出去赚大钱。</p>
诏书刚发布出去，他们立刻前来投效，八成在城中有着稳定的关系，故此耳目通灵。</p>
“本宫知晓，先去看看再说吧。”</p>
扶苏压抑不住兴奋的心情，做了个请的手势。</p>
陈庆颔首后，跟随左右快步往外走去。</p>
官署的大门口。</p>
一群衣衫褴褛，浑身散发恶臭的男女老幼神情紧张，时不时朝着周围的提枪带甲的侍卫小心地张望。</p>
他们身上的味道本来就重，被太阳一晒，简直如同发酵好的臭豆腐。</p>
陈庆隔着老远就被熏得捂住了口鼻，扶苏也放慢了脚步，歪过头去呛咳了两声。</p>
“殿下，好些个人，足有四五十呢。”</p>
“青壮不足十人。”</p>
假如没有亲眼所见，真的无法想象他们会脏成什么样子。</p>
身上一团团一缕缕的已经分辨不出是什么衣料，浑身上下像是裹了一层层黑灰色的油腻外壳，连性别和相貌都无法分辨。</p>
扶苏忍住了掩鼻的冲动，努力挤出温和的笑容走上前。</p>
“尔等是寄宿于城中下水道的无籍之民？”</p>
野人们一脸惶惑地打量着这位剑眉星目、谦和儒雅的贵人，谁都没敢做声。</p>
“殿下，先让他们去河里洗漱干净，再给他们发一件干净的衣衫如何？”</p>
陈庆连连干呕，实在有些顶不住，偏过头去建议。</p>
“正该如此。”</p>
“带他们去河边洗漱，再取些干净的衣物来。”</p>
才一会儿的工夫，扶苏也扛不住恶臭的毒气攻击，从善如流地吩咐道。</p>
侍卫硬着头皮上前，大声呼喝着用长枪驱赶野人。</p>
“不得举止粗鲁。”</p>
“给他们备些饭食。”</p>
扶苏高声喝止。</p>
“咦？”</p>
陈庆忽然定住目光。</p>
野人们齐齐转身的时候，有一个雄壮的背影吸引了他的注意。</p>
此人不算太高，约莫七尺半稍多。</p>
但他腰背魁梧，整整比别人宽出近一倍！</p>
端的是臂上能跑马，拳上能站人。</p>
“等等！”</p>
“那个最壮实的，你留下！”</p>
“对，说的就是你！”</p>
陈庆及时叫住了对方，又给扶苏打了个眼色，提醒他小心。</p>
“你这身板，栖身下水道中不觉得憋屈吗？”</p>
“敢问是哪方豪杰？”</p>
他摸出了后腰上的火枪，当着对方的面开始装填弹药。</p>
体态魁梧的壮汉迟疑地停下脚步，在周围野人同情的眼神中缓慢挪动脚步。</p>
“小人并非豪杰，不过一市井屠狗之辈。”</p>
“你是樊哙？！”</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