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马之枪 当周进得知杜时安回到京州时,他松了一口气。 可他不曾想到,便在韩晋元回营的半月后,杜时安又悄无声息来到军营,杀了个回马枪。而此次的周进,已是准备不及了。 而在之前,周齐贤及周进双方各派人到苍州城内寻找那篆刻匠人的踪迹,然匠人早已人去楼空,无处找寻。好在假谕旨已经成功送到周齐贤的手中,故而周进伪造谕旨一罪定然难以逃脱。 原是御史大夫杜时安到达军营时,周进已提前知晓消息,故而将贪污的饷银及真账册等偷偷转移,又威胁士兵封口,这些日子又按照正常的吃穿用度供与士兵,因此杜时安难以寻求突破,而他也心知肚明。 在军营时,他密见了何郢及韩晋元,二人对其坦诚相告军中之事,韩晋元将自个儿营中士兵被克扣的军饷一一列出,装订成册,交予杜时安,然杜时安并未收下,他担心周进会暗中下手。 而后杜时安假意回京复命,仅留下一名亲信的副官与江远泽互换身份,卧底于军营中。 杜时安一行人那日被山贼袭击,自是周进派来的。周进担心何郢将谕旨交予杜时安,故而便让右卫罗洪武带人前去拦截,搜寻是否有假谕旨的下落,然而无功而返,一名士兵的右上臂被砍伤。 杜时安早已料到会有此事发生,然而他不能打草惊蛇,故而将计就计,通知周进叫来韩晋元护送自己回京,实则是让韩晋元送来假谕旨及名册,直接送往大理寺卿周齐贤的手上。毕竟御史台中有周进的眼线,此次通风报信便能证明其消息之灵通,故而不敢直接送往御史台。 而之所以将修书密报给周齐贤,也是出此考虑。 而他自己,在驿站时与驿站的官员互换装扮,便留在驿站,等候时机,故而回到京州御史台的,并不是他本人。 待韩晋元成功回来时,便也是收网之时。 此次突袭回营,周进措手不及,好几位军官的营帐中被搜出大量白银,而卧底在营中的副官亦向杜时安禀明了真实情况,军中不仅克扣军饷,还克扣吃穿用度,士兵们叫苦不迭,前些时日不过是被迫演戏给杜时安看罢了。 一些本就不满的士兵见军官们被搜查出赃款,又被监察官抓住,似是有了底气,将那些个不满统统都说出来了。不少士兵谈起金若虎等人被处置一事,愤懑不已。 便将大家以为周进难逃罪责时,不曾想周进仍成功地置身事外了。 周进以军饷发放之事皆以其右卫罗洪武全权负责为由,将其拉出来当了替罪羊。而后将士兵口中所被克扣的军饷总额与搜查出的饷银一对,除却其余贪污的军官,罗洪武一人便贪了七成,周进及其副将杨卓,竟是一分未占! 之后,杜时安又从罗洪武的营中搜出那名右臂负伤的士兵,这密谋刺杀御史大夫一罪,便又落到罗洪武的头上。远在京州的周齐贤,派人在这些贪污的官员府中搜查时,除却大量不法财物,在罗洪武的府内发现一枚假印章,便是那假谕旨上的印章。 得知此事,天子震怒,下令将这些贪污的官员尽数斩杀。而罗洪武,因贪赃枉法,伪造圣旨,被下令株连九族,无一幸免。 罗洪武临刑前,大喊冤枉。 然而证据确凿,他难以翻身,再多的不甘,也难以诉说了。 如此一来,明知周进与此案脱不了干系,可皆因证据都指向另一个人,故而无法将其立罪,他只落了个管教属下不严之罪,且只需将功抵过,早日收复苍州便可。 只因周进在这朝中人脉广,影响之大。而战乱未平,朝中急需能平复战事的得力干将,朝廷一时不能动周进。 远在肃州的沈宁安得此消息,虽然恼怒,但也无可奈何。 而大理寺卿周齐贤,继此案及江南贩卖私盐一案,心中始终对周进所不耻,故暗暗发誓,不论过去多久,他也要对周进死磕到底,终要将他绳之以法。 自此,军中不少军官被斩杀,而另有些能力出众的军士也因此受了提拔,如何郢及江远泽、韩晋元等人,以及不少出挑的精兵。周进的亲信皆已伏法,唯有杨卓幸免,而二人自此以后便消停了许多,克扣军饷一事不再出现。 然而逃脱并不代表无罪,只不过需要时间罢了。 多年以后,苍州平叛成功,成功捉拿勤王赵元齐及大将段之忠,收复苍州城,大军班师回朝后,周进因是戴罪立功之身,故而并未受到奖赏。 …… 萧何意同如蔓讲完苍州军饷一案时,已到了日落之时。 愤慨之余,亦有些无奈,周进虽谈不上权势滔天,然人脉之广,令人难以想象,朝中各部,或许都有他的眼线。 许多案子早已结案,证据已销,想要重新搜集并翻案,难上加难,然他不想放弃。 二人爬到府中最高的屋顶上,看着天边的残日渐渐隐去。 夕阳照在二人的脸上,微风吹过,衣决飘飘。 萧何意转过头,默默注视着如蔓的侧颜。他自十一岁时与她相识,十六岁从军,二十二岁封将,苍州平叛两年有余,如今已二十有五。十多年来,在他记忆当中,如蔓一直不曾变过,温柔又不乏灵动,眉眼间有些许媚态,又不乏出尘之感。 她向来只穿绿色、青绿色群衫,时常挽着灵蛇发髻,与记忆中的那抹清丽身影不断重合。他从未见过如蔓身着红色,又或者说,他期盼有一日,她能够穿上嫁衣,想来定能颠倒众生吧,而他也希望那日能与她光明正大地站在宾客的面前,接受众人的祝福。 他曾经的瘦弱身躯已然不见踪影,深色的皮肤与身上的伤痕累累是战功累累的见证。他从那个时常仰望如蔓的男孩,成为了今日肩膀宽厚,能够轻易便拥住她的男子。 时光荏苒,实属不易。 她的发丝随风飘扬,衣袂纷飞,似乎下一秒就要离他而去。 萧何意忍不住伸出手拥住她,如此单薄柔弱,却又令人温暖与心安。 “你适才一直看我做什么。”如蔓勾起唇角,靠在他宽厚的肩膀上。她早便发觉萧何意一直在看她,然而并未打扰他。 萧何意紧了紧放在她腰间的手,宠溺道:“谁让你长得这般美。” 如蔓噗呲一笑,嗔道:“油嘴滑舌。” “才没有。” 日落以后,夜色降临。好在今日虽非圆月,倒也十分明亮,加上这满天星斗,更衬得人肌肤洁白如雪。 “阿蔓。”萧何意轻声唤着。 “怎么了?”如蔓抬起头来,二人四目相对。 萧何意的眼中深不见底,却满是如蔓的身影。如蔓望着他深邃的双眸,心跳逐渐加快。眼前这刚毅的轮廓,似乎很难和当初那个小乞儿联系在一起,可偏偏又是同一个人。 “若你能穿上嫁衣便好了。”他的神情有些黯然。 如蔓微微一愣,不知该说些什么。 “定会有机会的,很快我们便能成功的,对么?”她安慰似的抚摸着萧何意的脸,触感有些粗糙。 萧何意望着她,点了点头:“嗯。” 二人如此对视着,许久,像是被蛊惑似的,如蔓吻上了萧何意的唇。 萧何意眼中有些惊喜,他随即狠狠地拥住如蔓,逐渐加深。 月色如水,举世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