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阳买了两件啤酒一瓶红酒归来,喝得酣畅淋漓,此酣畅仅指他和仓央废材。其余三人,杨阳是一滴酒都没劝。 两个小时过去,宿舍熄灯,表示今天的喧嚣告一段落。 但席散人不散,杨阳师哥打开自己的手机电筒作为照明,光线把他的脸照得跟个鬼一样。他带着高昂的兴致发话了:“各位达瓦里希注意了、注意了!我宣布,下个星期,暂定周一,师哥我请你们去郊游。” 漠北向来无功不受禄:“请我们郊游?为啥呀?” 杨阳伸手搭住漠北的肩膀:“兄弟几个进了我的【户外活动社】,我总得有所表示,带你们去户外活动活动,社团不能名不副实呀。” 仓央废材抚胸庆幸:“还好还好,师哥的社团不叫【床上活动社】,否则真组织活动,我怕自己把持不住。” 田野一边朝废材使了个嫌弃眼神,一边嫌弃地把杨阳的手从他家饭票的肩膀上挪开,挪开后还轻轻拂拍了一下被搭拉的地方。 杨阳:“国庆节期间,我带老社员们去了非洲塞伦盖蒂大草原看角马迁徙,你们还没入会,不是没去成吗?就当是我补偿诸位。咱们这回去个近点儿的地方——峨眉。” 田野蔑笑:“塞伦盖蒂有什么好看的,我以前在那儿待过。外边儿的世界太呱噪,还是咱这小屋窝着舒坦。对吧,饭票?” 这厮三句话不离他家饭票,三秒钟不离他家饭票。 可当田野撇过头对漠北如此一问时,却从对方眼里看出淡淡的希冀之光。那光若隐若现,晦暗极深,常人不得窥探,他也不知为什么自己一瞥就能察觉。 杨阳妖言惑众着四位少年:“峨眉可好玩了。有山、有水、有猴子……还有猴子、还有水、还有山……还有猴子。”他有些醉了。 “漠北?”田野轻唤其名,而非绰号,这种轻唤时不时会出现,每当他有正经事要和漠北谈的时候。 “嗯?”本在听师哥说话的漠北望向田野,眼神里除了希冀,更多的是轻松和信任。 “你……我猜你是不是以前经常爬山?”田野故作轻松,保持以往的调调。 漠北:“我住的那片儿没有山。要看山,得去省城,这趟出来读大学,我才真正第一次看到真正的山。天府到处都是高山,我们省城的山和天府比起来,简直就是小土丘。” 田野仔细听,动脑子思考。 微醺状态的杨阳师哥说话不需要经过大脑,他赶紧怂恿漠北:“那更得去峨眉了,那里有山、有水、还有猴子!” 漠北礼貌地陪笑。 过于礼貌,就是尴尬。田野清楚漠北的个性——被惹烦了会阴阳怪气,心情好的时候还喜欢吐槽。唯独这礼貌 “山水一体。废材来自世界屋脊,那里是很多河流的发源地,他那儿的水肯定漂亮。”田野故意岔开话题,又实则别有用心。 废材自豪:“那是当然!三江源就从我们那地儿出来的,知道不?” 寡言少语的海子总算开口了,纠正曰:“三江源在西海省,不在世界屋脊。” 废材:“…” “诶~~好多河流的源头都是世界屋脊的雪水融化来的。”田野罕见替废材说话,但也仅限这一句,他笑对漠北,“饭票,搞不好你家门口的河就是废材那儿来的。”这句话才是醉翁之意。 漠北稀松平常回应:“我家住在戈壁,门前没有河,只有人工修建的水渠,灌溉防沙林用的。离我家最近的湖都得往西北120多公里,还是咸水湖。淡水湖的话,得有200多公里,都赶上去省城的距离了。” 田野大致套出了他想要的信息。其实这些信息以后可以两人独处的时候闲聊直接问,但他想要现在就得到答案,所以才弯弯绕绕。 这也足以证明,田野这货不是缺心眼。如果他真的缺心眼,还可以在某行业里活下来?所以他的吊儿郎当性格只有在特定环境下才会触发,比如国内安泰。 仓央废材皱眉:“戈壁?就是戈壁滩吗?大漠黄沙的,也能住人?” 什么叫缺心眼!这就特喵的叫缺心眼! 漠北略显尴尬。 田野忽然想杀人。 漠北还是正经给废材科普:“戈壁…不是大漠黄沙,沙漠才有沙子。” 缺心眼的废材:“那戈壁上有什么?” 漠北不假思索,给了个看似毫无意义的标准答案:“有戈壁。” 废材傻瓜,听不懂。 那里荒无人烟、一望无际,除了天空,就是满地的碎石砂砾。唯有在风起之时铺天盖地的浮尘碎屑以及遥远之地席卷而来的沙尘暴。 漠北也发现自己答得唐突,遂稍加解释:“戈壁滩有很多没有肥力的黄土和石头碎末小颗粒,也非常干燥。那里没有沙丘,只有沙尘暴。几十年来防风造林,倒是多了很多绿色,颇具绿洲的模样,开始有了草、有了树,不像以前那么荒凉。” 漠北此言,介于在撒谎与真相之间,他寥寥数语,美化了他整个童年所处的世界。具体是啥样儿,本文第四卷再慢慢打脸。 杨阳虽醉,但没开腔,因为他早就知道。 田野缄默,正在酝酿,他本该早点知道。 “饭票~~”田野带着不可抗力的声线说,“我想去峨眉,陪我一起去呗?我还没见过猴子呢。” 田野不像漠北,他不会对漠北撒谎。他见过戈壁,清楚那地方是啥样,他没见过猴子,虽然只不过是个借口。 “我也没见过。”漠北接话。 “不对,我见过。”漠北改口,抬抬下巴笑对田野,“这里就有只泼猴。” 漠北这个笑很纯粹。他的这股乐观精神是从记事起就开始磨练的,当然能让自己看见幸福的时候,发自内心笑得纯粹。 田野心安几分,仍表现出又拽又赖的姿态:“走了啦~~陪我去看猴子呗。” 不等对方回答,田野抢先又说:“我们帮了师哥这么大一个忙,他当然得感谢我们,尤其是我。再说了,社团就是要组织活动才有意义,这是我们应得的。”他懂对方,懂其自尊心上可能存在的顾虑。 “废材肯定也想去。”田野开始组建统一战线。 废材点头,有玩不玩,天打雷劈。 田野看向海子。 海子老实:“海我天天见,山……没有。” 田野一拍手:“就这么定了,我们和师哥去峨眉。这可是我当社长下的第一个决定。饭票你必须得给我把场子给撑起来。” 峨眉在临市而已,不算远,漠北没想太多,也不愿扫大家伙的兴,更清楚自己扭不过田野,最终应下。 杨阳夸田野能干,是历任侥幸苟且偷生于人世的社长里,最能干的一个。 田野越琢磨越觉得这句话不太对劲儿,暗藏晦气。 夸完田野,杨阳师哥开始打电话:“就我们几个男生出去郊游多没意思,再怎么也得叫上俩女孩才行。” 漠北觉得叫女伴儿不太妥,太过于风尘气。 但五秒之后,他就否定了自己。 “喂?沈清瑶啊。师哥我约你,还有苍芸,下周去峨眉山玩,去不?”杨阳酒壮人胆。 “都熄灯了你还打电话过来,本姑娘都睡着了,你居然把我吵醒!赔钱!” 不得不承认,这位妹子初心不改,方得始终。 “好好好,赔赔赔。你陪我们去峨眉呗。”杨阳醉醺醺。 “师哥你嗑药了还是喝酒了,能好好说话不?言语调戏,别逼我录音讹你哟。”沈清瑶也算是对熟人手下留情了。 “师哥找你干嘛?”电话那头传来苍芸的声音。 沈清瑶:“发酒疯,说请我们下周去峨眉山陪他玩。” 苍芸:“他一个人,还是说……” 杨阳趁机对着电话大喊:“不是我一个人。还有四个,漠北、田野、海子还有那个什么什么废材。” 仓央废材哭哭:“师哥你能先把我的名字给记熟不?” 电话那头,稍许无声片刻,也不知道是不是沈清瑶用手捂住了说话筒。 不一会儿,苍芸代为接听:“师哥?我们去。什么时候?” 你后面那句明显是废话啊,都答应了,才问时间,难不成时间不对你还改主意不成。 杨阳:“具体时间,等我通知。” 苍芸干脆:“好。” 杨阳:“你俩早点儿休息。”立即挂断电话,一点儿也不拖泥带水。 海子大晚上听到苍芸和沈清瑶的声音从同一个电话里传出来,心头有种淡淡的沉闷,有股气儿堵住了什么,莫名憋得慌。 既然达成一致意见出行,那么也就只剩下时间早晚的问题了。 漠北问杨阳为什么不选周末?峨眉又不远,两天一夜时间很充裕。 杨阳教训漠北没有格局:“周末多么美好,当然要舒舒服服在寝室睡懒觉、玩手机、看视频咯。怎么能浪费呢。必须得周一到周五上课的时候去,这叫充分应用枯燥乏味的无聊时光。” 漠北服气,顺带怀疑学校聘用这样的人当老师,真的没问题? ——剧透小剧场—— 田野:“漠北~~你去过你们省城几次?” 田野一旦涉及到他认为严肃的话题,就不会称呼对方【饭票】。 漠北迟疑,凝视对方的眼睛,从对方眼里他看出来,如果不回答,绝对糊弄不过去。 “一次,来柳林财大报到时,在那里换乘火车。” 田野丝毫不意外,对方的回答不出他所料。 他反反复复不动声色地呼气吸气,平复烦躁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