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谕问向卢瑟福:“教授准备在曼彻斯特继续实验吗?”</p>
卢瑟福说:“应该会的,但我那几名助手还没有回来,加拿大的麦克吉尔大学不可能一次性把所有人都放走。”</p>
麦克吉尔大学当然不希望卢瑟福走,这时候的加拿大同样是文化与科学的荒漠,卢瑟福几乎是一己之力让这所大学在物理方面跻身顶尖行列。</p>
到了李谕穿越前,麦克吉尔大学还是稳居加拿大前三甲的大学,但这时候绝对承担不起卢瑟福整个团队离开的代价。</p>
真要那样,绝对是一朝回到解放前,不止麦克吉尔大学,整个加拿大的物理学都要后退十年以上。</p>
不过盖革等人如果看到卢瑟福走,还是很大概率会跟过去。</p>
卢瑟福回英国的决心很大,不仅加拿大留不住,美国的顶尖大学同样无法招聘到他。</p>
美国的大学很有钱,开出了最少三四千美元的高薪,而且是耶鲁大学、哥伦比亚大学这种第一流的学府。如果能够做出成果,收入继续增加一倍也没问题。</p>
可卢瑟福还是放弃了。</p>
李谕说:“要是教授再晚一年,恐怕更难离开加拿大。”</p>
“你该不会真的认为我会拿诺贝尔奖吧?”卢瑟福问道。</p>
李谕说:“反正你输了就要答应我的条件。”</p>
卢瑟福摊摊手:“其实麦克吉尔大学所在蒙特利尔市环境很好,远远好过曼彻斯特污浊的空气。但麦克吉尔大学的研究环境却无法与曼彻斯特大学比拟,这里有刚刚建立的崭新实验室。</p>
“还有,实在难以置信,蒙特利尔的生活成本比伦敦都高,我几乎要拿出五分之一的收入垫付房租。仅仅一个小房子,一年就要100英镑!作为对比,我在曼彻斯特附近租了一座石头别墅,只要10英镑。而且蒙特利尔是一座说法语的城市,到处都是法语路标。”</p>
李谕说:“您难道会被法语所困惑?”</p>
卢瑟福说:“魁北克省的法语与法国的法语有不少区别,真是令人抓狂。”</p>
蒙特利尔是仅次于巴黎的第二大法语城市,所在的魁北克省差不多八成的人说法语。</p>
李谕说:“曼彻斯特大学也好,起码可以去卡文迪许实验室近上不少。”</p>
“没错,十年前,汤姆逊教授在卡文迪许实验室发现了电子,令我非常振奋,”卢瑟福说,“毕竟在那个时候,大家还一直以为原子有点像小弹子球,是不可分割的物质;原子之所以能结合在一起组成分子,是由于某种电力的影响使它们连接在一起。</p>
“当年的《自然》杂志,我记得有一期甚至在谈原子里面都是电子,电子组成了原子。这种想法的拥趸很多,因为可以把问题大大简化。”</p>
李谕当然明白这种想法,回道:“他们肯定认为自然界应该简约完美,但不知不觉中又犯了低级错误。”</p>
卢瑟福说:“我专门做了实验,毫无意外,电子的质量是最轻的氢原子质量的几千分之一,而且它总是只带一个负电荷,很明显,原子内部存在某些其他东西。”</p>
李谕其实完全知道这些内容,不过对于二十世纪初的物理学家而言,真的匪夷所思。</p>
李谕说:“自然界是美丽的,但不是简单的。将来微观领域会掀起比宏观物理学更汹涌的浪涛。”</p>
“我可真是太希望这样了,因为这就是我向往的物理学应该有的样子!”卢瑟福说,“科学家的生活本就充满激情——揭示自然界的某些奥妙,解决某些长期令人疑惑不解的问题后所带来的喜悦和激动,是难以形容的,就像阅读最精彩的科幻一样,使人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是的,我也很喜欢你的星战系列。”</p>
李谕说:“教授似乎一点都不担心。”</p>
“有什么好担心的?”卢瑟福问。</p>
李谕说:“几百年来的每一天每一刻,苹果都是掉到地上,而现在,就在突然之间,苹果似乎不是总掉在地上,它有了新的去处。</p>
“x射线的发现,电磁效应,对光速的测定,尤其是相对论的诞生……这一切似乎都在使牛顿创立的万有引力定律面临严重的危机。”</p>
卢瑟福说:“的确如此,不过我对相对论还没有太多研究,因为它无法做实验。而在我看来,科学家的首要任务就是通过科学实验来观察和研究物质世界,仅仅依靠数学理论来推导变化万千的自然现象是很危险的。”</p>
卢瑟福是典型的实验物理学家。</p>
李谕说:“物理自然离不开实验,但数学以及理论提前一点做出指导和预言的话,多少可以让实验有明确的方向。”</p>
卢瑟福苦涩道:“但那样总感觉是为他人作嫁衣,费尽心血帮着别人验证理论。”</p>
李谕说:“相对论太特殊,不一样的。”</p>
“好吧,但我还是要等更确凿的证据出来后去相信,”卢瑟福转而说,“马上到了用餐时间,去我的小别墅吧。”</p>
他们走出卢瑟福的办公室,正好碰见几人,其中还有一位是日本人。</p>
卢瑟福问道:“舒斯特博士,这位是?”</p>
舒斯特也是曼彻斯特大学的物理教授,他说:“我正陪同菊池部长参观曼彻斯特大学,菊池部长是日本国帝国学士院自然科学部部长,他还是格拉斯哥大学以及我们曼彻斯特大学法学名誉博士。”</p>
李谕在东京帝国大学讲学时见过菊池,他的全名叫做菊池大麓,是日本数学第二代领军人物,后来当了日本帝国学士院的院长,在日本的教育界很有地位。</p>
菊池说:“原来李谕院士也在,二位竟然都如此年轻。”</p>
李谕和卢瑟福同他礼貌地握了握手,“幸会。”</p>
菊池说:“我听闻卢瑟福教授是当代炼金术师。古代的炼丹术士企图从贱金属中提炼出金子,伱则在实验室里用稀有金属实现了这一梦想。”</p>
卢瑟福无奈说:“那都是报纸断章取义,他们根本不懂得物理学,胡乱报道,非常容易误导大众。我必须说明,虽然把一种金属变成另一种金属并不是不可能,不过至少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企图靠这个谋利是不可能的。”</p>
菊池听后,脸上多少露出一丝惋惜的表情,不过转瞬即逝,继续说:“存在可能的话,还是有希望。”</p>
卢瑟福很难理解日本人的心理,但秉承着物理学家严谨的态度,他又给菊池好好讲了讲物理学。</p>
菊池早年在英国留学,学习数学,不过回国后一直从事教育,没有继续关注科学的新进展,而且他对物理学也不是很熟知。</p>
“我们连原子是什么都没有彻底搞清楚,怎么可能利用它们?”卢瑟福说,“如果我是一个原子,我一定会耻笑人类的想法,都不了解我,就想要占有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