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不能吸动物的吗?”
“大型食肉动物的可以,不过就算能碰见,也是保护动物吧。”其实,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徐岚吸食过各种动物的能量,只是他实在不愿意再回想起那些味道了。
“其实你究竟是哪里人呐?”滕存一见徐岚有问必答,竟胆肥了起来。
“不知道。”
“不记得了?”
“就是不知道。我不会忘记任何事情,只是也不常记起来。”
“这种事情,怎么会不知道呢。”
“还是婴儿的时候,随着沉船的残骸飘到了一座小岛上,是岛上的牧羊人养大的。”
“那么那座小岛在哪里呢?”?滕存一充满了好奇,完全没了忌讳。
“不确定,只知道是在地中海的北岸。”
“这也太含糊了吧。”
“那个年代,不存在统一的时空标尺,每个民族都有自己的历法和度量衡,许多事情都是很混乱的。离开那座岛以后,过了很长时间,可能有数百年,也可能有千年,再次回到那个区域,早已物是人非,无法辨认了。”徐岚抬起头,透过树梢望向月亮,悠悠的诉说着。
“那你也有其他的名字吧。”滕存一没有沉默多久。
“已经很久没用了。”
“为什么叫徐岚呢?”
“我第一次来中华的时候,收留我的那个汉人取的。他自己就姓徐,他说我行动起来像山里的雾气,飘忽不定。”徐岚站起身,浇灭了火。
“怎么了?”滕存一紧张起来。
“没事,早点睡。如果需要,帐篷里有应急灯。”
徐岚静静地等滕存一完全睡熟,起身又回到塌方现场。路上聚集了很多工程车辆,探照灯把四周照的如白昼一般。徐岚正犹豫不决,忽然飘来了几片大朵的云,遮挡了月亮。于是他尽量压低身子,小心地从阴影处绕过去,找了一会儿,在碎石中发现了一小节lg。
2017年8月7日,星期一,多云
丁酉年闰六月十六,宜破屋、治病,余事勿取
忌结婚、订婚、搬家、定盟、祈福、安葬
滕存一一觉睡到九点多,可能是太累了,也可能是没了鸡犬的吵闹,徐岚并没有叫醒他。
吃了一点东西,便收拾了,往回走。滕存一觉得徐岚比昨天放慢了很多,至少他自己不是连跑带爬的跟着了。结果回到山岗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下来了。徐岚并不着急,让滕存一先吃点东西。
“还去凤凰吗?”徐岚突然问。
“以后还有机会。”滕存一愣了一会儿。
车头灯的光亮中,出现了一个人影。徐岚跳下车,滕存一也赶忙跟了下来。
是吴三。
“怎么是你?”滕存一完全没有头绪。
“果然在这里。”吴三冷笑着,月光下,他看起来阴冷而诡异。
说话间,吴三已经走到了近前,突然掏出一包东西撒了过来。
徐岚闪身过去,推开滕存一,那包粉末洒了他一身。
居然是毒品,掺了不少面粉。“苗医也堕落了吗?”徐岚冷冷的盯着吴三,用比脸色更加冰冷的语调说道。
徐岚的眼睛泛出凌冽的金光,他生气了,很久没有如此强烈的情感波动了,是毒品的缘故吗?还是别的?徐岚自己也说不清。
云渐渐多了起来,之前还是忽隐忽现的月亮已经完全不见了踪影。若有若无的闷雷。
吴三仍然一脸疯狂,掏出一把刀,径直捅了过来。徐岚一下就折断了他的手腕,顺势揽过脖子,直接用牙齿撕开了颈动脉。温热的鲜血顿时喷射而出,飞溅到徐岚的脸上,从脸颊和嘴角淌下,染红了白色的t恤。
短短几分钟,吴三已经完全没了生气,徐岚直接把他丢下了悬崖。
“你干什么?”滕存一惊恐的喊叫着。
“已经没救了。”徐岚的声音依然冰冷。
“死人了。”滕存一呆呆的站着,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突然,一道电光划过天际,雨倾盆而下。裸露的泥土地很快积起水坑,泥水溅起,脏了那雪白的亚麻长裤。徐岚忽然记起了很多年以前的那个黄泥岗。
那也是一个大雨倾盆的日子,裸露的黄泥岗上,徐岚瘫坐在泥水里,肆意地哭着,怀里抱着他的尸体。雨水不停地冲刷,化开了血迹,流进泥水里,慢慢渗开来。身下的泥水潭,像一副妖异的画作,若是在数百年后,大概会被称作是抽象派。徐岚一时想不起自己上一次哭泣是在什么时候了,只是清楚的记得眼泪是咸的,可是,为什么这么苦?
一声炸雷,徐岚拉回了思绪。他迅速换了衣裤,拖过呆若木鸡的滕存一,把他塞进揽胜,开车下山。
车子径直开进了村,雨大,倒也没有引起太多注意。
“怎么这时候回来了?”龙飞跃无措的接住徐岚推过来的滕存一。徐岚把滕存一的包扔在门边的地上,一句话也没说,转身走了。
龙飞跃把滕存一扶进房间,听到动静的母亲在门外大声问着。
“没事,淋湿了。”龙飞跃一边大声答应,一边在滕存一的行李中翻找。
脱掉湿衣服,擦干,换上干衣服,扶上床,盖上被子。滕存一像木偶一般任由龙飞跃摆弄,头一沾到枕头,就睡着了。
徐岚折回山岗,在山脚的草丛中发现了一辆没有牌照的摩托车,又到崖下溪谷捞起吴三的尸体,细细找了几圈,拾起一些散落的物件。“剩下的就交给雨吧。”徐岚想着,开车离开了。
8月11日,星期五,中雨
怎么也睡不着,只好爬下铺位来写日记。平生第一次坐卧铺火车,结果发现自己原来有晕火车的毛病。以前听龙飞跃说,火车碾过铁轨那有节律的轰隆声像是催眠曲。对我而言显然正相反。
那天是怎么回到龙飞跃家的,有点记不清楚了。第二天起来,已经乱成一锅粥。吴家的老巫师亲自登门了,原来那天吴三来龙家谈事情,之后就再没有回去过。两家人一起去报了警,最后查到监控,确认吴三确实离开了村子,但那便是最后的踪迹了。所以吴三是怎么出现在那个山岗上的,也没有人知道。
新郎失踪了,婚礼自然也无从谈起,龙家一片慌乱,也没有人有心思管我了。草草结束了行程,买了能买到的最早的火车票。
龙飞跃送我到火车站,小心翼翼地问我徐岚的下落,我只好告诉他,徐岚有急事,先回福建了。
一个充满期待的旅途,究竟是怎么沦落到现在这个样子的。
想不明白。
只能回去问徐岚了。
8月12日,星期六,阴
总算到家了。
徐岚不在,完全没有回来过的痕迹。
我这满肚子的问题该怎么办?
算了,好困,洗洗睡吧。
2017年8月12日,星期六,阴
丁酉年闰六月二十一,宜出行、修造、安葬、祭祀、补垣、作梁
忌结婚、搬家、掘井、开光、针灸
一路暗中跟着,确认滕存一安全到家以后,徐岚回到了别墅。
三只猫从不同的角落跑出来,在徐岚的腿上亲昵的蹭着。
“相安无事了吗?”徐岚想着,坐到沙发上。他没有开电视,甚至也没有开灯,只是在黑暗中静静坐着。三只猫都跳上沙发的靠背,各找了个角落,蜷卧下来。
徐岚仔细回想着,究竟是哪里出了纰漏。造成滑坡的爆破,单从技术上说,并不困难,关键是时机把握得恰到好处,对方似乎并不想造成实际的伤害。但是,那样精密的设计一定是需要事先准备的。出发之后,他一直很小心的与滕存一保持距离,就是去凤凰的行程,也是临时决定的,唯一泄露的可能就是那几条微信。
能够如此精准的掌握他的动向的,究竟是谁?自己的各种账户、手机卡、甚至车子,都是周涛经办和管理的,他肯定是知道那些行踪的,只是……。
还有吴三,究竟是谁,又有什么必要,让他来送死。
线索太少,实在看不出来头绪。徐岚轻轻叹了口气,拿起手机。
“我回来了。”
“我知道。”电话那头有女人的笑声,周涛那小子又在风流。“玩得好吗?看您一直在古丈呆着,怎么也没想着去趟凤凰?”
“你在哪里?”
“我哥知道我还在大陆,就约我来上海玩儿了。”
“来一趟。”
“哦,好,有什么事儿吗?”
“没什么,安排一些接下去的事情。”
上海,陆家嘴。周涛挂了电话,没有搭理凑过来的女公关,起身走出包房,去露台花园抽烟。徐岚一反常态的含糊其辞,出事了。
五年了,风平浪静。虽然知道徐岚的特殊,知道他对于公司和家族的意义,但徐岚给人的感觉,让他有一种错觉,似乎会永远这么风平浪静下去。
“该来的,总会来的。”周涛灭了烟,回到包房。
8月18日,星期五,多云
快一周了,徐岚还是没有回来。
连猫也没有,
说起来,从平潭岛回来以后,就没再见到那只猫,那几日忙着收拾行李,安排行程,没太注意其他的,是送去寄养了吗?
好烦。
我都快神经质了,有点风吹草动的,就要冲去客厅看一眼。
家里只有泡面了,橱柜和碗柜里装满了徐岚的痕迹,他究竟到哪里去了。
好烦。
我没有办法不去想那两天发生的事情。看着徐岚杀死吴三,那不仅仅是恐惧、也不仅仅是惊讶,似乎是愤怒。可我究竟在生什么气呢?刚刚觉得和他靠近了一点,一下子又隔开了好远。
好烦好烦好烦
龙飞跃也是,完全断了音信。不过也不能怪他,出了这种事情,大概也顾不上了吧。
8月27日,星期天,小雨
再有一周就该开学了,徐岚还是没有回来,微信也不回。
他还会出现吗?
就像做了一场梦,已经要醒了吗?
我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擅自认定徐岚不会杀人的?怎么可能?他那种情况。何况,也不知道他已经活了几千年了,还有什么事情是能确定没有发生过的。
终究是我太傻了吗?
好想他,
是太无聊了吗?
没有办法停下来,不停的想他的事情。
家里冷冷清清的。
楼下的猫呢?去年这时候不是叫得很欢吗?
2017年8月31日,星期四,多云
丁酉年七月初十,宜破屋、治病,余事勿取
忌安葬
周涛走了,徐岚上楼,摊在床上,扭头看窗外的云,一朵一朵的缓缓飘过。
忙了半个月,把所有的账户废弃更换,车子的定位系统也拆除了。收集来的证据,都让周涛拿去检测了,没有发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吴三的案子似乎也成了悬案,有人刻意消除了很多痕迹,甚至徐岚自己不小心留下的痕迹都消失了。线索看似都断了,但徐岚的心里似乎渐渐有了一点方向,只是前方的雾太浓,还看不清。
是该想想滕存一的事情了。要回到他身边去吗?远离他,就能保护他吗?经过这一年,徐岚渐渐觉得,他与滕存一的相遇,并不是偶然。似乎有一只手在推动着一切,但只是很轻很轻的拨弄,所有的行动都似有似无,好像并不急于达成目的,只是暗暗撩拨、试探。
徐岚转过头,闭上眼睛,睡了。
2017年9月1日,星期五,阴
丁酉年七月十一,宜结婚、出行、交易、纳财、祈福、安葬、成人礼、造桥
忌动土、安床、开池
滕存一报道回来,看见徐岚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家里已经打扫干净,所有的泡面碗都丢掉了。
那一刻,滕存一觉得,一切都无所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