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连绵,西风帘卷,南京紫禁城,乾清宫正殿。 虎背熊腰的太上皇如一头归巢喂食的鹰隼,蹲在龙椅上,目光慈祥的望着他的独子。 广德皇帝身披玄黑色十二章龙袍,鲸油灯映照黑色袍服,小皇帝那张白皙坚毅的脸,显得格外炫目夺人。 “父皇,这黄端伯是何许人?入宫行刺未遂,该不该杀!” 昨日早朝,广德皇帝照例在乾清宫观政,太上皇还在军营,群臣向小皇帝奏报完毕,刘堪听闻又有一批前朝遗老来降,便破例召见了他们。 其中有个降官名叫黄端伯,据说之前是南京礼部主事,他只是寒暄了几句,便借口向小皇帝进献祥瑞,刘堪不顾侍卫官林宇劝阻,让黄主事上前。 距离龙椅只有五步时,黄还没拔出匕首,就被林宇制服。 此事惊动朝野,这是大齐皇帝入主南京城后,发生的,便以为魏晋风流是吃五石散,是裸奔酗酒,是及时行乐,是不遵礼法,是做各种愤世之丑态,那就是贻笑大方了。” 刘堪正襟危坐,父皇关于魏晋风流的这些言论,他之前可是闻所未闻,就连翰林院的那些大学士们,每每讲到魏晋历史典章,也是嗤之以鼻,将阮籍道哭作为放浪形骸,将广陵散视为乱世悲音。 刘招孙见儿子听得认真,心中宽慰。 “嵇康何许人也,他受曹魏之恩,临死之际,将儿子嵇绍托付给友人山涛,让山涛代为抚养,嵇绍长大后在晋朝做官,后来此人拼死护卫晋惠帝,以身挡箭,这就是食君禄,为君死。” 刘堪点头道:“此嵇侍中血,勿浣也!” “何为忠?尽人事,知天命,便是忠,在其位,谋其政,便是忠。” 刘招孙总结道:“嵇康和嵇绍,都是忠臣。” “魏晋之际,真正的儒士坚守忠义,不能应对“豹变”,更不能忍受当权者操弄道义,比如曹孟德就以不忠不孝的名义,杀了不少名士。” “孔融、弥衡、边让、荀彧、崔琰、杨修、娄圭、许攸·····名士被屠戮者,远不及此,所以才说,名士少有全者,嵇康被杀的罪名之一是“非汤武而薄周孔”。可是,当这个汤武和周孔是什么,都是由司马昭说了算时,他嵇叔夜又如何不非,不薄?再如孔融,曹操杀他的罪名是孔融“乱俗”,是“浮华交会之徒”,若说乱俗,曹孟德才是乱俗。” 刘招孙拍了拍儿子肩膀: “嵇康是这样,孔融、弥衡、边让又何尝不是这样!明知必死,却要坚持内心道义,蹈死而不顾,这才是真名士,这才是魏晋风流!” “你可知晋朝国祚不长,是何缘故?” 刘堪想了一会儿:“是因为皇帝威令不行,八王之乱?” 太上皇语重心长道:“堪儿,如果我们把名士都杀完了,大齐就剩下钟会,贾充这样的佞臣!佞臣,并非一无是处,但若整个朝野都是奸佞之人,所有人言必称忠义,行若禽兽,一见风头不对,便立即改换门庭,就如同这几日你见到的南明降官一样,大齐焉能不败!” 刘堪若有所思点了点头。 “所以,吾儿,现在,你知道该如何处置黄端伯了吗?” 刘堪恭恭敬敬道:“儿臣求父皇指教。” “杀他,成全他的忠名,赦免他,收取天下民心。杀或不杀,都可,不过,不能让百姓觉得,他是因触犯了大齐皇帝,触犯了你,而遭屠戮。” 刘堪默默点头:“儿臣想着可以派他去朝鲜江华岛,名曰充军,其实是让他与朱常灜团聚,这样即可成全他的忠义之心,也不用让他去死。” 刘招孙笑道:“这个主意甚好。” “那么,那些“正人君子”口中的奸臣、佞臣呢?你用不用这些人?还有禁缠足令。” 这次广德皇帝回答的很干脆:“用,凡是人才,皆要为我大齐所用,帝王,不应该以个人喜恶用人、废人,这是父皇曾教导过我的。” 提到禁缠足令,刘堪小心问道:“父皇,您先前推行此令,其实是为扫灭敌人找得一个由头吧?” 刘招孙点头:“正是。” 刘堪接着道:“缠足陋习,必须清除,毋庸置疑,所以江南会和江西一样。” 太上皇笑道:“刚才不是说魏晋风流吗?那些死活不肯接受此令,固执缠足的“名士”,你当如何处理?” 刘堪正气凛然道:“这等泥古不化之人,怎可称为名士?名士身上所秉持者,可历经千年,历久弥新,后世也可效法。父皇,我问你,一千年前,有缠足这些破事吗?禁缠足令,功在当下,利在千秋!必须坚持执行,敢阻挠者,必须严惩!” 刘招孙满眼欣慰望着这个意气风发的少年。 “堪儿,你长大了。” 乐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