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亲,我回来了。”到达了主院后,杨羽耀带着浅笑向桃玉怜走去。 今日的桃玉怜穿了身石榴红的袄子,木槿色暗纹裙,头上的簪、钗、梳皆用了点翠工艺,看起来贵气又优雅。她的双手自然垂在身前,十指指尖轻触,站在主屋前的台阶之上。 红绾则站在她的侧后方,为她撑着一把绘制有泼墨山水的油纸伞。洋洋洒洒的雪花落在伞上,像是画师有意为这幅山水增添些许梦幻般的雪色。看到杨羽耀,她面露笑容,向杨羽耀迎来。 “小耀,欢迎回来。怎么乾清没和你一起回来?”看到只有杨羽耀一个人的桃玉怜感到有些疑惑。 “师尊他被二叔公叫住了,我便先回来了。”杨羽耀答道。 “原来如此,小耀,来,让为娘好好看看你。”桃玉怜走到距离杨羽耀更近的地方,抬手拂去落在杨羽耀头顶的雪花,仔细地打量他数日未见的长子。“倒是没什么变化。” “娘亲,我这才离开几天,当然不可能有多么明显的变化。”杨羽耀无奈地笑道。 如果不是遇到什么重大事故,就算是凡人,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出现巨大的变化,那种给自己整容的除外。更何况杨羽耀还早已结丹了。不说几天,没有意外的话,他可能一直都会保持现在这副模样。 “还是有那么些变化的,看着比之前稍稍精神了些。看来,果然还是一个能够管得住你的伴侣最适合你。”桃玉怜温柔的眼眸中闪烁着一丝俏皮,秀丽的柳叶眉却微微下垂,带着一丝哀伤。 杨羽耀知道,桃玉怜是在抱怨他不好好照顾自己,假如换一个人是杨羽耀的伴侣,假若杨羽耀的伴侣不是贺乾清,大概是无法让杨羽耀必须服从于他的安排,结果是导致杨羽耀把自己累坏。 对于这样带着善意的抱怨,杨羽耀自然是不可能会生气的。他那段时间的确是过于急了,急到越来越过分的压榨自己。而现在想来,他会如此,可能还有一个原因是他太希望看到这个世界的网络能够和他记忆中的网络差不多了。 算起来,他彻彻底底地与那个世界断绝关系已经快一年半了,这么长的时间,却没有让他能够戒掉网瘾。在他的内心深处,依然还是非常非常希望能够爽快地畅游网络世界。只是他知道身边的人的担忧,尤其是贺乾清,因此杨羽耀尽量不把自己的这种欲望外放。 首先,网瘾本身就是不受待见的。或者说任何事物一旦成瘾,都会变得糟糕。 当然,包括贺乾清在内的这个世界的人都不知道网瘾这个概念,但杨羽耀肯定,他如果对那个世界的事物表现出过多的迷恋,他的师尊必然会对此感到惶恐不安。贺乾清一直担心杨羽耀对那个世界还有太多的牵挂,促使杨羽耀选择弃他而去。 虽说这事可以解释,但既然可能会解释得极其费心费力,倒不如直接避免这一串事情的发生。而且,如果有可能的话,杨羽耀还是希望可以彻底戒掉网瘾,让自己对待网络的态度,可以回归到一个正常的范畴的。 “既然回来了,先去洗尘好好休息一下吧。”桃玉怜的目光变得更加的柔和,她不在意杨羽耀因为什么原因回来,只要杨羽耀能回来便好。 “好。”杨羽耀点头应许道。 杨羽耀环顾着主院,他离开时尚在年节的装饰皆已经撤去,院子里种植的植物还未吐露绿意,也许是不久前还在绿意盎然的玉桂的缘故,这让杨羽耀觉得这里看起来多少有些萧瑟。 “娘亲,羽轩和羽薇他们是去上真院了是吗?”杨羽耀突然问道,他注视着桃玉怜,想要从她的口中确认自己的猜测。 “是的,他们到下午便会回来。”桃玉怜微笑着颔首。 心中则忍不住悄悄感慨,她的长子这双眼眸实在是太过于魅人,那双金色眼眸中眼光流转,宛如一汪被阳光染成灿金的湖水,那浮光跃金的波光,迷了人的神志,让人忍不住想要坠入其中。被这双眼眸如此认真地注视着,实在很难生出半点拒绝的意思。 当然,过去也是如此,虽然桃玉怜曾同杨羽耀说过叫他不要什么都分享给杨羽轩和杨羽薇,以免把他们两个宠坏。但在多年以前,在她的孩子还只有杨羽耀一个的时候,桃玉怜便发现她几乎没法拒绝她这个长子的任何要求。 而且不仅仅是他,杨凝修、杨威城、殷婉儿,几乎所有的人都是如此。而她的父皇,更是差点儿把杨羽耀抱去上朝。要不是因为这让杨羽耀太过于害怕,这事也没法那么轻易作罢。 因此桃玉怜也会钦佩贺乾清,钦佩他作为一个如此深爱着杨羽耀的人,却能够坚定地拒绝他一些不合理的举动,不会无条件的纵容他。 “大概具体几时回来呢?我有些想去接他们。”杨羽耀没注意到桃玉怜在这一段时间想得那一些事情,继续着这个话题。 “是想给他们俩一个惊喜?为娘我确实还没有告知他们你们要回来的消息。”桃玉怜问道。 “确实有一部分原因是这个,此外我也想看看这个上真院是怎样一副模样。不能进去也没关系,我就在外面看看。”杨羽耀颔首答道。 “既然这般,小耀你下午去找解叔,让他带你过去。”桃玉怜交代道。“对了,乾清他会与你同去吗?” “师尊吗?应当会,不过我还得问问他确认一下。”杨羽耀答道。他做出这个判断,是基于他对贺乾清的了解,贺乾清是不是真的会陪他去,他其实并不在意。杨羽耀认为,就算是道侣,也没有必要每时每刻都待在一起。 “既然如此,小耀你在确认后再告知为娘。”桃玉怜收敛起几分温柔,正色道。 “好。”杨羽耀非常爽快地答应了下来。 杨羽耀回到了东厢,找了一把带扶手的靠背椅坐了下来,他离开了几日,但东厢内依旧一尘不染。他的目光落在博古架上,李奉知送给他的手工木雕的小猫被他放在了这里,没有带去玉桂。 这只也许是一个做得过于简洁而意外地和某个大热的卡通猫咪形象十分相像的木雕和这博古架上的其他摆件放在一起,风格极其突兀,但它同样得到了细心的照顾,它被擦得干干净净,并且还上了木油。 此外,杨羽耀还注意到他的博古架上还多了好几样新的摆件。也不知道是从别人房里没地方放挪出来的,还是谁送的。 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些也无一例外是奇珍异宝。它们在这博古架上熠熠生辉,让这因为下雪天而显得天色有些阴暗的日子,也不会感到这间屋子里有丝毫阴沉之感。 在杨羽耀拿出易子期扫描成虚拟书送给他,又被他打印装订出来的书看了一小会儿后,贺乾清便回到了东厢。 “师尊,二叔公他找你有什么事情呢?”杨羽耀将书放在大腿上后,好奇地开口问道。 “他说他搞到了一批上好的木材,打算运来夏都,但现在木材所在之地距离夏都实在太远,若用其他方法运输,成本太过高昂,恰好那附近有一家东风物流。便问我看在一家人的面子上,能否给他些许优惠。”贺乾清用手撑着靠背椅扶手,俯身与杨羽耀交换了一个吻后才不急不慢地回答道。 “木材?对了,他们之前说过府里一些地方需要翻新一番。”杨羽耀立刻便想清楚了缘由。 不过他没想到他的血亲们对贺乾清还那么客气,当然这绝对是好事。贺乾清是以赘婿身份与他成婚的,若是按照那个没有灵力的世界的小说,那他的师尊就成了人人欺负的存在。他的血亲愿意如此,说明他们对贺乾清依然保有尊重,并不是真的把他当成了一个卑微的赘婿来看待。 自然,贺乾清并未像小说里面的那些赘婿一般明明本事极高,偏偏要把自己装成一个窝囊废,他大大方方地向杨家人展示了他的境界与能力。 不过说到这个,杨羽耀看过那种类型的小说后一直心存疑惑。那些男主角把自己装得那么废材,还要埋怨女方家对他不好,妻子也看不起他。他们为何非得要装到那个地步呢?那完全是远低于一个正常人的平均水平了,属于混得最差那一档了吧? 不说那些有一定地位,有钱的,负责后面被打脸的女方家庭,一般家庭的人如果有这样的丈夫,同样也会嫌弃的。一个靠吃软饭,完全看不出有什么上进心的人,大概的是脑子变异导致某些成分分泌过多才可能一直爱他,否则就算原本再喜欢,久了最终都会失望透顶。 也许他不应当以现实去分析这些为了创造出冲突的设计的情节,但他往往只看了前面就觉得那些主角的前妻摊上这样一个丈夫真是倒了大霉了,就算那些主角被设计得很厉害,她们基本上没有享受到他所带来的那些好处,还要承担同这样一个人成婚带给自身的压力。 这样的情节设计看得杨羽耀窝火,以至于他几乎无法再继续看下去。反正他的思维方式让他无法接受,毕竟哪怕是动物,择偶肯定也是选择那种看起来有本事,基因好,能让后代存活率更高的异性。 而那些主角就算有本事,但既然他们选择了欺骗和隐瞒,他们就应当能够想到后面人们是怎么看待他们的。杨羽耀掐断了自己这歪得越来越远的思绪,将他下午的打算告知了贺乾清。 “我自然是与你一同前去,不过这解叔是何人?”贺乾清没怎么犹豫便说道。经常出现在主院杨家的下人贺乾清都认识了,但在他印象中,并没有一个姓这个的。 “解叔全名叫做解元臣,是爹爹和周伯的袍泽,离开军中后也成为了杨家的家臣之一,现在主要帮周伯打下手。”杨羽耀简单地解释了一下。 “杨家帮了相当多离开军中的将士啊。”贺乾清有些感慨。这些日子接触下来,贺乾清充分地感受到了杨家人如此的重情重义地对待他们曾经的袍泽及其遗孤遗孀。而夏国的制度,同样帮助了这些人许多。 贺乾清依稀记得,在他那曾经的故国,本也有着类似于夏国的制度。只可惜,在他诞生在那个国家的时期,这些制度几乎已经形同虚设。 那些手握大权的高级将领们骄奢淫逸,纸醉金迷,他们贪婪地吞噬着本该发放给他们下属补贴和抚恤金。逼得底层的一些士兵叛逃成为了流寇,逼得那些牺牲了的人的遗孀成为了暗娼,那些遗孤成为了奴隶。 底层的民众如同被做成了餐食般端上了这些权贵的餐桌,被饮其血,食其肉,啃其骨,那些人们便是如此被吞噬殆尽,只剩下茫然哀怨的鬼魂。 于是他的故国像是棵根系彻底死去的树,哪怕依旧屹立着,却早已承受不住外力的一点儿扰动。终于有一天,大风袭来,这棵维持了多年表象的树便也应声而倒。 “嗯,不过我想,虽然夏国在这方面比较宽容,但除了杨家,其他将领恐怕也不敢做得那么多和那么明显。”杨羽耀说道。 “那倒也是。”贺乾清微笑着颔首赞同道。 杨家在整个夏国也是十分特殊的,这种特殊,不单单是因为杨凝修是驸马,而是杨家,一直以来都与夏国的皇室异常的亲密,其深受皇室信任到,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做出其他朝臣想做但不一定不敢做的事情。比如照顾诸多旧部下,以及他们的遗孀遗孤。 这本是极好的事情,不但能够辅助维持社会的稳定,也可以帮助国家减轻一定的负担。毕竟退伍军人若是心生怨恨,很容易造成严重的社会问题。若能给他们提供一个相对能够没有后顾之忧的安置环境,便可以在一定程度上避免这种情况的发生。 但问题是,假如收留了那么多有参加上过战场的,经过专门训练过的人,很容易引起皇帝的警惕。想要证明自己绝无豢养士兵绝无半点谋反之心是极其困难的。 因此其他武官就算有心帮忙,最多也只敢偷偷地塞些银两,或是派家仆照顾一二。绝不敢像杨家在这事上行事那么高调。只是,偷偷摸摸去做,有时反而更加像是心里有鬼,而被更加警惕。 而后,他们止住了这个话题,享受起这短暂的闲暇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