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疑?姨妈叫你去吃饭,你来府库做什么?让我好找。” 声落人至,卫伉的身影闪进, 卫不疑赶紧使眼色想让公孙敬声躲起来,为时已晚,被卫伉抓了个正着, “怎么给他放进来了?” 卫伉看向公孙敬声,语气带着责备,卫伉没他弟那般欢脱,性情纯孝, 虽与公孙敬声是表兄弟,但公孙敬声对其娘亲做得事,一直让卫伉不齿。 公孙敬声浑身一颤,生怕卫伉去找姨妈告状, 自己会被生生打死在卫府的! 卫不疑上前帮腔道, “哥,别告诉姨妈了,姨妈要是知道的话表哥,看也看了,你快走吧。” “表弟,我这就走,嘿嘿,这就走” 卫子夫性情如火,卫伉知道,自己要把公孙敬声卖给姨妈的话,他就真惨了,遂强忍心中厌恶, 皱眉喝道, “赶紧滚!” 闻言,公孙敬声点头哈腰,一步三回头,就像看自己新过门的媳妇一样,满眼不舍的望向黄金甲, 心中发誓, “我一定要得到一具属于我的黄金甲!不计代价!” 最后决然的回过头,消失在黑夜中, “别忘了你答应我的啊!” 卫不疑在公孙敬声身后喊道,没人回应,不知是公孙敬声没听见,还是听到了故意装作没听到, “他答应你什么了?” 卫伉皱眉看向小弟, “嘿嘿,”卫不疑挠了挠头,“他答应我去找据哥儿谋个差事。” “你可真能给陛下找麻烦。” “哥,你想啊,他天天这样游手好闲,才是给据哥儿找麻烦呢,给他找个事干,看守皇陵也行啊。” 卫伉长叹口气, “唉这人是真难弄,怎么就摊上了个这样的亲戚?” 建章宫 夜未央 已到了后半夜,刘据依然没睡, 玉狗儿候在殿内,眼皮一直往下掉,但还是强撑着不睡, “狗儿” “陛下,小的在。” “你下去吧。” 玉狗儿闻言惊恐, “小的不困,能在这随时伺候陛下!” 刘据不多言,带着不容拒绝的威严,挥挥手,玉狗儿只好退下。 宫内彻底无人后,安静到了极点,白天有太多杂事扰乱思绪,在夜里就不一样了,刘据发现自己很适合熬夜。 重新执起户簿, 在宫内存放的各年开支,都是刻在简牍上存放的,相比于纸,简牍更易保存,若保存得当的话,上千年都不会烂, 但简牍的问题就是笨重,为了方便平时取用查看,又在纸上抄录了一份, 任何事最难的时期,都是从零到一,纸张已经出现了近十年,发展到现在,相较于最开始出现的时候,要更加光滑平整了,粗看一眼,与现代的纸张基本无异, 当然,要做到现代纸张那般光滑,以如今的技术条件,是不可能做到的,但也足够让天下人推崇了, 反复查看户簿,刘据更加证实了自己的观点, 以长安为都城,在转运天下粮草时的损耗,是个惊人数字! 西汉的税赋制度,分为四类, 田税,人头税,徭役,商税, 每一个税种内容,都存在着巨大问题,刘据的各种改革,步子迈得太快,让他一时难以大改税制, 但刘据知道,各种各样的难事都要在自己一朝做完,再之后,牛儿接过社稷也能轻松许多, 这里只说田税之不合理。 西汉中央对天下各地的税收,常制为十五税一,顾名思义,就是按照其收成的总额取十五分之一, 一地的粮食收成,若为一千石,朝廷就要取约六十七石。 但,朝中官员,基本无人说过一件事, 这十五税一,是按照农民在当地交完之后开始算? 还是说,以运解到长安开始算? 注意, 二者可是天差地别! 若是从当地交完就开始算,那农民只要交完大约百分之七的粮食,其余事就和他没关系了,至于这些粮食,运到长安后能剩多少,那就是官员的事。 可若是从运到长安开始算,就是说,粮食运解到长安时,入国库的必须是百分之七的足额,那地方老百姓只交百分之七的税,是完全不够的, 路上的损耗也要补出来! 并且,距离长安越远的郡县,损耗会越多! 那么,到底是哪种税法?是从当地算,还是到长安再算? 实际上是两种都有,取决于朝廷缺不缺钱, 制定法度的都是聪明人,怎么可能不知道存在这种疏漏,人家是故意留着的,就是为了不把话说死,以留出操作空间, 此为制度最让人爱的处,同样,也是最让人恨处, 五口之家,种百亩土地收成大约在一百五十石,十五税一的情况下,将各种税收加在一起,一年要上交百分之三十七左右的税收, 像是到汉武末期,加税加赋,普通百姓给朝廷的钱要达到七成,还要出人打仗劳役,天下十户九空,各地起义不断,汉室彻底到了崩溃边缘。 “河东郡近长安,北海郡又远长安,运到长安的税收岂能一概而论?” 刘据皱眉看向户簿,喃喃自语道。 “虽有均输官,但也于事无补,只能迁都。” 均输官是将朝廷暂时不需要的物资,拿去各地再转卖, 至于说让各地自收自用,以此来抹平损耗,地方分配完后,再将多余的税收运到长安此法,刘据想都没想过, 将各地税收集中到长安,再重新分配,并不是经济问题,而是政治问题, 这是一次权力集中的过程,在整个权力运转中,一定要有中央的参与, 不然的话,地方都把事情办完了,完全没朝廷的事,还要刘据做什么? 地方直接发展成诸侯国、藩镇就好了。 因此,在种种方法比对下来,还是迁都最好。 洛阳四通八达,转运粮食可以走水路,损耗小,速度快,而且,最重要的是,就像父皇说得,长安自保有余,却难以控制天下。 “可是 要怎么把迁都之事做下去呢?” 不知不觉,天已泛白, 但刘据依然是紧锁眉头,久久不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