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天的假期一晃而过,近百人参考抱蛋而归的后果也显露了出来。 复学后,林茂刚到学堂里,就有三个学生等在公房门外等着退学。 其后退学的人更是络绎不绝,整整一天,林茂啥也没干,就光给学生们办退学手续了。 这样的结果,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要知道,是人都会给下意识的为自己错误寻找理由开脱,同时喜欢把错误归咎到别人身上。 这次府试,只要有一个人通过,大家还都不能把错误完全推到各位夫子的身上。 毕竟,只要有人能通过,就证明夫子的教导并没有问题。 别人能通过,你通不过,只能说明你没有别人努力,天赋没有别人的好。 但是全军覆没,夫子就有负有无可推卸的责任,尤其这次又是历年来参考人数最多的。 在这样的情况下无论是学生本人,亦或是学生家属,首先考虑的就是夫子的水平是不是出了问题。 其实别说学生了,就是不相干的人也都在怀疑林茂是不是老糊涂了,已经带不动学生了。 这样的传言一出来,谁还敢把自家孩子送往县学? 在这个时代,送孩子读一年书有多不容易,几乎是要一个普通的农户家庭倾其所有。 所以大多数普通人家的孩子,都是启蒙后在家自学,感觉读的差不多了,就去县学学上一年后再去参加升级考试。 能持续在县学读上三年的,只有极少数的富家子弟。 而这些富家子弟,来县学的目的通常又不是为了读书,大多都是年纪尚幼,在家里管不住的那种。 所以他们主要是送到县学里来,是为了约束和管教的目的。 富家子弟在真正要参考的时候,都会另请家教私下补习。 一般也不会跟随县学的大队人马去参考,通常会带着自己家的仆人自行前往府城考试。 他们就算通过了考试,也不会被视为地方官员的政绩。 地方官员的政绩,主要还是来自通过县学报考的农家子弟过考率来体现。 退学潮过后,林茂陷入了绝望,周、刘两人也同样是傻了眼。 但要说是最欲哭无泪的人,还得是侯平。 原本有近三百的学生,现在还留在县学的,只剩下不到五十人。 还基本上都是不满十二岁的幼童,十二岁以上的学生仅剩下八人。 而且这八个人的年纪都已经二十五岁以上,都是抱着最后再考一次,过不了的话就放弃读书的学生。 通常天赋好的考生,中秀才的年纪一般不会超过二十岁,就像侯平,十五岁就中了秀才。 天赋普通,但能特别努力的学生,二十四、五岁也差不多该中了。 过了二十五岁都没中的,说明天赋真的很糟糕,所以放弃读书,学一些算学之类的技能,养家糊口才是正途。 其实就算是这八个学生,也是在林茂三人苦口婆心的劝说下才留下来的。 他们大多都是林茂三人教导了多年的亲传弟子,都是抱着尊师重道的想法,不愿意在这个时候对恩师落井下石才留下来的。 面对这样一个尴尬的局面,侯平能怎么办? 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啊。 侯平摸着怀中的五十两银票,心头无比苦涩。 难道真的就只有这一条路可走了吗? 五十两,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 别以为这五十两是给侯平个人的赏钱。 实际上陈应龙已经说的很清楚了,要侯平不择手段,无论如何也要让五名学生通过明年的府试。 这钱就是使用手段的活动经费,说的再直白一点,就是让他去贿赂考官,帮学生作弊的钱。 其实府试、院试作弊,基本上算得上是常态。 朝廷对地方府衙的秀才名额是有严格的数量限制的。 也就是说不管有多少人参考,能通过的只有这么几个名额,除非有特殊的原因,一般是不会增加的。 所以地方衙门自然也是根据秀才名额来分配下面县城的童生名额,通常来说,每个地方都会分配一些名额。 不会像漷县的府考这样,出现挂蛋的情况。 今年之所以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其实跟陈应龙脱不了关系。 通州办案,虽说最后侯平破了案,但是颜之学又不是傻子,陈应龙敢那么对他,他能不记恨么? 能不敲打一番吗?通过自己的影响力来影响府试结果,就是他用来敲打陈应龙的最好利器。 院试有中央人员监督,颜之学的影响力还达不到那个层次。 但这也是赶巧了不是,该是林茂倒霉吧。 既然名额都是规定的,那其中的操作空间自然也就很大了。 而且由于府试是地方府衙自行监考,根本难以杜绝当地势力其影响。 院试虽然多了两个朝廷委派的考官出题和监考,但是总的来说也还是地方府衙在管理。 所以这其中的可操作空间依然很大。 五十两不多,院试肯定是没戏,但是影响府试,还是勉强够的。 毕竟只是五个童生,只需要随便买通一个副考官,便足以完成。 而且也基本不用担心被抓住,因为大家关注的只是排名靠前那几十个名额。 他们是有希望通过院试,也就是有可能成为秀才的那一小撮人,其他人只是衙门用来平衡各方势力的工具罢了。 当然,这种事也要看出在谁身上。 在当地有钱有势的人,自然是不用怕的。 但是像侯平这种,无钱无势的人,如果被抓住的话,必然是要被当成典型重点打击。 侯平轻叹了口气,不到万不得已,他是绝不可能走这条路的,否则,等待他的将是万劫不复。 周训导唉声叹气的走过来,拍了拍侯平的肩膀:“顺安,林大人请你去一趟公房。” 侯平转身过来行了一礼:“哦好的,我马上过去。” 短短几天的时间,林茂仿佛苍老了几十岁,完全看不出他之前那种意气风发,老而弥坚的精神状态。 侯平跟周训导一起走进公房,里面除了林茂本人外,刘训导和八个成年的童生也在。 “大人,你找我?” 林茂伸手指了指旁边的座位:“顺安,坐,今天叫你来,是有件事情想要拜托你。” 侯平走到椅子边并未坐下,只是站在旁边恭敬的鞠了一躬道:“大人,不知您有何吩咐,学生必定尽力而为。” 林茂指了指站在旁边的八个学生,然后道:“他们都老夫带了多年的弟子,不敢说有多高的天赋,但都是勤奋刻苦的好孩子,都是老夫无能,白白耗费了他们的大好时光,如今老夫已无颜也无力再继续教导他们,明年院试是他们最后的机会,能不能成,就看这最后一搏了。老夫知道顺安天赋奇高,十五岁便得中秀才,而且博学多才,所以想把他们都托付于顺安门下,还望顺安不要嫌弃他们资质愚钝,能悉心教导他们一年,若是明年能够高中,老夫和他们,以及他们的家人一定给顺安立下长生牌位,大恩永生铭记。” 说着竟然就要起身给侯平下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