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三夜,他带着抚标营和榆林镇的人马共计一万多精锐,扑灭了数十股流寇匪乱,共计斩首五千有余。 此刻他眼中已经布满血丝,只是一直注重仪态的他,除了脸上显得有点疲累。 倒是和大帐之中,那些风尘仆仆的文官武将,没有一点相像。 完全是一副在府中坐堂的做派。 多少显得有点格格不入。 一路上就是条件再艰苦,也必须保证他督察院右副都御史,延绥巡抚兼军机处候补大臣的洗漱用水。 在他身边的手下文武不是没有意见,只是一路上洪承畴赏罚分明,指挥得当,这才没有生什么事端。 有这八个字,主帅身上的一些小小怪癖,也就无足轻重了。 洪承畴的目光落在了,李卑的身上。 “你还愣在这里干什么? 去执行本帅的命令。 艾万年那厮挨完了鞭子,你也拉着他一块去维持刑场秩序。 两千多人一起死,不要出了意外才好。” 李卑微微一怔,这才想起来是埋了的命令。 他可没有艾万年的强项令,敢去质疑主帅的决定。 乱世人命如草芥,死就死吧,反正死的不是自己人就行。 李卑拱手领命而去。 幕僚谢四新等到一众将官,鱼贯退出帐外之后,他坐在椅子上才慢慢说道。 “东翁,如此处置,是不是欠妥啊。 这两千人中,确实有很多人,正如艾参将说的那样,原本都是良善老实本分的农民。 只因为被蛊惑或者是裹挟,才入了王嘉胤的贼伙。 若是都杀了,以后剿灭流寇,恐怕是难上加难啊。 再说,东翁,朝廷对于这些流寇贼子,目前还没有主剿主抚的定论。 东翁一下子做下这么大的杀孽,恐怕会朝野大哗。 说东翁做法酷烈,有伤天和,引发更大的流寇造反。 到时候引起皇帝的猜忌,东翁的官位恐将不保。” “不碍事。” 洪承畴离开了那个沙盘上,走向正位的帅座。 他的沙盘自然也是,崇祯皇帝御赐的榆林镇沙盘。 那沙盘上已经标注了十七个红色的小旗子,只不过已经推倒了其中的十二个。 剩下几个偏远的小旗子,立在那里瑟瑟发抖。 依稀可见一个立着的旗子下面,是安塞高迎祥的名字。 闯王高迎祥跑得贼溜,带着几百马队,早就转进了。 一时半会儿,连精锐的榆林镇边军都追之不上。 洪承畴接过一个小厮,递过来的湿毛巾。 仔仔细细擦拭着自己手掌上的纹路,还照着帐篷里的蜡烛,观摩着自己那保养极好的手指。 陕北这天杀的天气,极寒极干,让他这个福建佬很不习惯。 相对来说,自己当陕西督粮参政的时候,关中的气候虽然说也是干冷,但没有这么极端。 洪承畴现在有点怀念,灞桥下面的柳树了。 那时候的他,还是有空闲时间,出去郊外,找一二知己好友,踏青吟诗作对的。 哪里像现在,在这里天天吃土,日日露宿野外。 “二十天前,本官在边墙巡视,校点兵马,慰劳将士的时候。 府谷县清水堡的逃兵王嘉胤纠集了六百多人,扯旗造反。 直接攻打了当地的卫所墩堡,杀死了当地的一百多名士兵。 十五天前,应援而来的游击将军张存仁被伏击,力竭而死。 随即贼势渐大,人数规模每日剧增。 这贼子竟有胆子攻打城池。 两日之内攻破府谷县城,县令及以下官吏死难一百余人,蛊惑裹挟城内三千壮丁。 此时王嘉胤已聚集了七千之众,边地逃兵也有三四百。 周围的卫所,城堡的官兵,畏惧不已,无人敢缨其锋。 直到本官带着精锐边军到来,才料理了这厮的人马。 本官承认这些人中,很多都是被蛊惑和裹挟的。 可是他们心中必然也是存在着,对朝廷的怨恨。 若是心中没有怨恨,就不会被蛊惑。 被裹挟者心中没有怨恨,也会在看到本官的告示后,悄悄脱离贼寇的队伍,重新当那安居乐业的顺民。 可他们没有,依然一路紧紧跟随王嘉胤那贼子,一条道走到黑。 这就怨不得本官了。 府谷县十室九空,县中大户全数被杀,官吏一个不剩,都是他们造成的。 杀人偿命,自古就有的道理。 这只是他们造反的初期,本官必须狠厉,杀一儆百。 还有一点,他们触犯了洪某人的底线。” 洪承畴低着头,沉默了一下。 随即接着说道。 “在本官看来,现在虽然年景不好,大明内忧外患,处处都有天灾人祸。 这陕北更是一副末日景象。 可有圣君在,一切犹可挽回。 圣君重用我洪某人。 我洪某人就不会让这陕北,成为一片鬼蜮废墟。 这里还是官府说的算。 既然是官府说的算,那就不是乱世。 那这些人活活饿死,也是不能吃人的。 可他们的队伍中只剩下了青壮年,没有一个妇孺老幼。 而且他们各个双目尽赤,神情亢奋,明显是吃过人的症状。 这些人已经是畜生了,自然要用对付畜生的方法。 想想也是,一个小小的府谷县,连个像样的大户都没有。 这王嘉胤如何养活,这数千青壮匪徒流寇? 所以只能当畜生养了。 本官杀畜生,那是多多益善,何罪之有? 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这里的后人会记得我洪某人的好。 好了,不说这个了。 本官会在密折之中,给圣上写明情况的。 虽没有福缘,未能见圣上一面,但冥冥之中,本官总觉得圣上是懂我洪承畴的。 相信圣上一定不会介意,本官略显草率粗暴的处置手段。 谢先生,与本官一起去观刑吧。” 谢四新听了洪承畴的话,只能哀叹一声,他知道东翁说的对。 可是谢四新总觉得有点过了。 不能先商量着,招抚一下看看吗? 巡抚,巡抚,不就是边巡视边安抚的意思吗? 哪能上来就动刀兵的? 只是不知道先招安,会不会助长了流寇的气焰。 再说招安过来这么多流寇,如何安置,又是一个问题。 他也没有太好的办法,只能怅然跟着洪承畴出了大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