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哇……” 随着小儿响亮的哭声,“洗三”开始了。 跟着小儿哭声对比的是,屋子里女眷的笑声。 “这嗓门,长大了力气错不了……”三福晋笑道。 伯夫人看着在收生姥姥手中蹬腿的小阿哥,脸上也带了笑。 这是九贝勒的嫡三子,即便以后九阿哥积攒了功劳,多赏了爵位,也只是落在嫡次子头上。 小阿哥这个嫡三子爵位起步注定不会高,以后还要自己博前程。 身体康健,就是建功立业的本钱。 大福晋见大家的注意力都在孩子身上,就退后几步,迟疑了一下,进了北屋。 舒舒被勒令不让出来,却能隐隐地听到外屋动静。 听着小阿哥的哭声,明知道肯定没有什么事,她还是生出几分焦躁。 “九弟妹……” 大福晋进来,站在门口,面上有些羞怯。 舒舒心中诧异。 这瞧着样子,像是要开口求人,可是大福晋自己就是郡王福晋,娘家也是数得上的人家,有什么好求妯娌的? 舒舒想着她平日为人,并不是爱给人添麻烦的,就道:“大嫂您快坐,是不是饿了,吃些饽饽垫垫……” 之前叫膳房预备的饽饽席,在外屋摆了两桌,在屋子里也摆了一桌。 大福晋摇头,上前几步,忍了羞怯,低声道:“我想要跟弟妹求一身小阿哥的衣裳……” 舒舒:“……” 好像是有类似的求子法子。 见舒舒没有接话,大福晋看过来,带了忐忑。 舒舒忙点头,道:“好,好,您也太客气了,什么求不求的,吩咐一句就是了。” 大福晋带了感激道:“谢谢九弟妹……” 舒舒就叫了白果,吩咐道:“去南屋将小阿哥的衣裳找一套包上,去外头交给大福晋跟着来的嬷嬷。” 厢房位置狭小,大家带来的嬷嬷、丫头就都安置在别处。 大福晋见舒舒体贴,越发感激。 怪不得大家都跟她好,这样的行事为人,谁能不爱呢? 这会儿工夫,外头的“洗三”礼也进行完了。 大家也发现了大福晋不在。 旁人还以为她更衣去了,也没有在意,只九格格看见大福晋进了北屋。 长辈们来了,小辈理当拜见,尤其是今天大年初一,也该拜年。 等小阿哥被抱回南屋后,伯夫人就叫人接了丰生跟阿克丹过来。 丰生跟阿克丹得了舒舒的吩咐,晓得来的女眷都是长辈,老实见礼。 这兄弟两个,一个比一个长得好。 姑奶奶金贵,皇家的姑奶奶犹为金贵。 两位小阿哥就先给九格格见礼。 九格格看着两人小大人似的,规矩板板正正,心中纳罕。 给了拜年红包后,九格格就小声问伯夫人道:“这么大就教规矩了?” 伯夫人道:“听得懂话音,他们额涅就开始教规矩,就是怕教晚了,孩子不好改。” 九格格想了想这生孩子、教孩子,这真要操心十几年去。 估计要等到孩子成家立业,父母才能撒手。 要是爱操心的,如公夫人那样,儿子成家也不乐意撒手,就要操心一辈子了。 大福晋将预备好的荷包给了,拉了拉丰生的小手,又摸了摸阿克丹的小脑袋。 伯夫人跟十福晋见了,本还担心阿克丹怕生避开,结果他稳稳地站了。 三福晋笑吟吟地问道:“都这样高了,还记得姨母么?” “姨母,三伯母……” 丰生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三福晋爽朗一笑,道:“对,就是我,是三伯母,可也是姨母……” 到了四福晋这里,丰生跟阿克丹都是相熟的,不用伯夫人介绍,就直接拜年。 “四伯母新年好……” 四福晋笑着点头,道:“阿哥们也新年好……” 平日里她过来,对几个侄儿侄女都一视同仁,今儿却多看了阿克丹两眼。 真要按照四阿哥所说,以后会在皇城里设左右翼宗学,那自家的二阿哥、三阿哥与阿克丹就要一起上学,到时候堂兄弟会相伴着长大。 阿克丹小时候认生,这大了也改了许多。 有舒舒在,家教不担心。 有这样的堂兄弟作伴儿,对自己儿子来说也是好事儿。 七福晋虽跟舒舒关系最好,可是她这半年生产,出了月子后出门不多,来过贝勒府一、两回,也是匆匆而来、匆匆而去。 两个小的,对这位七伯母有些陌生。 七福晋看着两人道:“种痘了,以后出门也不禁,回头跟你们额涅一起去七伯母家串门,伯母家还有个小姐姐、小妹妹……” 半年前的事儿,兄弟忘了差不多了。 眼下,两人对于出门没有什么概念,一时之间到是不知道该不该应,就望向伯夫人。 伯夫人道:“就跟你们去十叔家似的,不是旁人家,也是亲伯伯家,以后你们额涅会带你们去的。” 兄弟两个这才对着七福晋点头。 这样乖巧的样子,谁能不爱呢? 十福晋忍不住羡慕道:“侄儿都能听道理了,我家那个三岁了,学话还费劲呢……” 三福晋道:“你们大阿哥生日小,说是三岁,实际才一生日多,急什么……” 都是当家主母,大年初一还有得忙。 除了九格格没有吭声之外,其他福晋就告辞。 伯夫人还要跟着出来相送,被大福晋跟三福晋拦住。 大福晋道:“都是家里人,不必如此。” 三福晋也道:“这亲戚,各论各的,爷们儿那里不必说,从宗亲论,可我们跟您,还是从侄女跟舒舒这里论,您就安心当个长辈吧!” 十福晋就道:“您留步,我代九嫂送嫂子们就行。” 一句话,听得大家都笑着了。 三福晋轻哼道:“这是显摆你们两家关系了?这远近亲疏是怎么论的?我倒不信,我这姐姐今儿还成客了?” 七福晋则是笑道:“什么代不代的?你也赶紧家去,门下女眷还等着入府拜年呢。” 大福晋跟四福晋笑着听着,都没有说什么。 妯娌能相处成这样,大家乐见其成。 真要出来个刺头儿,彼此都难为。 十福晋笑道:“我这是挨着九嫂近,乐意帮九嫂跑腿,您再是姐姐,来的少了也是客!” 妯娌几个说说笑笑的出府,各自上车家去了…… 西厢房北屋。 舒舒已经歪着了,还推了抚枕,让九格格炕上坐。 九格格出降之前,姑嫂两人也常作伴的。 九格格也不客气,摘了朝珠,去了外头冬朝服跟冬朝冠,也在炕上歪了。 她肉眼可见的松弛下来,道:“实不耐烦家去,我厚着面皮,扰了嫂子了。” “我正憋闷,巴不得有人陪我说话……” 舒舒摇头,道。 这坐月子的枯燥,谁坐谁知道。 又不能看书打发时间,只能干熬。 九格格看着舒舒的脸色,斟酌着问道:“九嫂,您这回真的没怕么?那么大个孩子生出来,叫人不敢想……” 舒舒道:“怎么不怕?过后都想要安排身后事儿,产关就是生死关,这句话可不是闹着玩的。” 多少女人非死即伤,都是因产育之苦。 舒舒觉得自己这回就是因生产的时间短,不算太遭罪,否则的话,真要折腾她半死,那她对小阿哥也亲近不起来。 九格格垂下眼,道:“我不想生孩子了……” 之前是想要生的,现在好像过了那个劲儿,懒得生了。 舒舒:“……” 舒舒仔细打量九格格两眼,她眉眼间并无郁色,可整个人却是懒懒的。 这样的念头后世寻常,眼下就显得离经叛道。 舒舒只能含糊道:“不想生就先不生,你还年轻,这头一胎只要不过三十,都不算晚……” 九格格摇头道:“我是不想生,不是想晚生。” 舒舒不好接话了。 这个时候要是支持,回头九格格反悔,就是自己的错处;要是反对,也没有必要。 如果舒舒自己是公主,她也不想受生育之苦。 九格格接着说道:“夫人从家生子中挑长得好的,安置在额驸府,额驸将人送了回去,母子两个正较劲儿呢,怪没意思的……” “我没有生过孩子,却见过嫂子们受产褥之苦,还有先大嫂的例子在……” “我倒是盼着额驸的庶子早日落地,往后夫人也不用再念叨了……” 舒舒并不插嘴,任由九格格说着。 要是没有记错,九格格也曾羞涩地提过红螺寺烧香之事。 当时想要求子的念头是真的,现下不想生育的想法也是真的。 舒舒看着九格格道:“你是公主,只要你自己高兴,没有几个人能让你不高兴,想想皇祖母,盼着的不过是你平安康泰,其他的都不重要……” 九格格眉眼弯弯,道:“是啊,这日子怎么过,旁人说了都不算,只有我自己能说了算……” 姑嫂说着话,白果提了食盒进来。 是两碗虾肉馄饨,还有几道小菜。 舒舒就道:“不当你是客了,也没预备席面给你,跟我对付一口吧。” 小馄饨是微粉色的,里面还放了碧绿色的小白菜,黑色的紫菜,黄色的蛋皮,看得人食指大动。 九格格凑到炕桌上,莞尔一笑,道:“想起了在荷池四所时每日去找九嫂蹭饭的情形了……” 姑嫂两人擦手,吃了小馄饨。 九格格的精神气立时好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