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和风陡然抬起头,林霄察觉到他眼底的冷寂,没有生机的死气沉沉,以及一抹决绝。 “书记,我要告我自己,抢劫盗窃,助纣为虐,无恶不作。” “我还要告杨自珍贪污受贿,鱼肉乡里。凭着杨家族长的名号,肆意欺压百姓,把全乡搞得乌烟瘴气,民怨沸腾。” “我更要告上河村藏污纳垢,告那些村民罔顾国法,买卖人口,易妻联姻。” 林霄怔住,然后心里冒出一股冷意,如堕冰窟。 这是要捅了大篓子,非同小可。 他这个小身板根本就扛不起。 这不是他管得了的事。 “有证据吗?” 林霄肃声说。 这事太大了,如果是真的,整个黑沟乡都要翻天覆地,要牵连一大波人。 这还是往轻了说。 若是往重了说,怕是全国震动。 “有,我有证据。我从小在乡里长大,野狗刨食,墙角扒灰,所有风吹草动都瞒不过我。” 杨和风苦涩道。 “你想清楚了吗?这是要站在所有村民的对立面,肯定要被逐出族谱,死后不得安息。” “就算罪名成立,你也是从犯帮凶,将遭受法律严厉惩治,你怕吗?”林霄厉声喝道。 他心中早有所感,十年前的案件,还有现在的案件,串联起来,不可能会是个例。 当牙面沟壑处露出黑线,实则里面早已溃烂不堪。 封建蚁祸,遗毒千年。 牵扯甚广,影响甚大, 别说他只是副书记,就算是书记,也不敢一查到底。 这毕竟是公安系统的事情,要烦恼也该柯朋义烦恼去,他顶不住,自然还有任志武。 怎么说都轮不到他。 他只是一个市里下来挂职的干部,不久后就要回市里。 只要安安稳稳就行了。 没必要撞个头破血流。 林霄心中纠结万分,也惧怕万分。 感觉如临深渊,只要行差踏错一步,就将落入万丈深渊,永无翻身之日。 “我想清楚了。我愿入狱,哪怕加刑百年无期,哪怕人头落地,我也要告。” 杨和风满口血腥,鲜血顺着嘴角流下,面容扭曲而疯狂。 我是风,来去不由己。 既然你入地狱,我陪你就是。 “好。” 林霄盯着那双猩红的眼睛,感觉到里面蕴含着沉甸甸的痛苦和如金铁般的坚定。 既然他敢告,自己为何不敢说。 除了自己没有更合适的人了。 “没有刮骨疗毒,翻天覆地,何换青天白日。既然要捅,那就把天捅破。” 如今正在修建庭河路,将有一条康庄大道。 他再修条心路,破除封建腐朽,镇压鬼魅魑魍,这才是真正的移风易俗,清风正气,修出一条迈向致富幸福的康庄大道。 …… 县委办。 林霄重新来到这里,恍如隔世。 他去拜访了萧文赋、余鸿飞等人,聊了一会后离开。 他走到综合股,出现好几个新面孔,徐智清的头发更少了,卓修竹变成熟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三十多岁的大叔,其实他才二十八岁。 柯巍奕坐在桌上,好似一位说书先生,说着跌宕起伏的故事,口如悬河,唾星四溅。 几位新人宛若学生上课,听得入神。 柯巍奕看到林霄眼睛一亮,当即一拍桌子,“预知后事如何,且听有空分解。” 两人走到天台,清风徐来,衣袍猎猎作响。 原本三人组,如今只剩两人。 “刚才在说什么,说的那么激动?”林霄双手搭在栏杆上,笑问道。 “按你的思路,我最近写了本小说,在网上特别火,粉丝如云,漫天遍野。” 柯巍奕摇头晃脑,止不住的得意以及感激。 “人各有志,你确实适合走头秃这条路。送你一句话,一入写作水成海,终身孤寂扑街狗,水友谩骂家属咒,落得头秃身骨病。” 林霄调侃。 “你才头秃。” 柯巍奕志不在此,虽然家世显赫,却也没必要吊死在一棵树上。 他知道柯巍奕只是想要获得父亲的认可。 柯巍奕收敛笑意,眼神落寞。 “我爸老说我玩物丧志。他也就嘴上骂骂,天天不着家,一年见不了三回。”他嘲弄地摇了摇头,“别人打死都想不到的好事落在我身上,我倒是不知好歹,一点都不知道珍惜。” 柯巍奕撩起头发,眯着眼睛眺望远处,突然爆了句粗口,“他娘的,谁爱要谁要去。” “确实不知好歹。” 林霄赏了柯巍奕一个暴栗。 他突然说:“如果二十年后,你能当上县长,你还觉得写小说有意思吗?” 柯巍奕挠了挠头,露出夸张的神色,指着自己,“就我这货色,怎么可能当县长。你也太看得起我了。” “我是说假如。”林霄郑重其事道。 “那可别,县长那么累,天天都有数不清的事情要做,有数不清的人要找,就算下班后,还有无数的人排着队要见他,一刻都不清闲。” 柯巍奕想到那种场景,倒吸一口冷气。 “这就是权利。你看王宇博,掌权后就不一样了。” “那还是算了,我就想回家抱老婆孩子。王县长现在周末假期至少有几天回不了家,要在县里守着值班带班,听说现在变严了,不能乱跑。” “以后还会更严。”林霄说。 这是大趋势。 书记、县长至少要有一人待在县里。 两个一把手都是异地选调,所以基本没什么机会回家。 真正算是舍小家,为大家。 不管愿不愿意,规则如此。 为什么领导喜欢周末下乡调研开会? 回不了家,不干这些还能干啥。 刷刷存在感。 “我刚看到李嘉石了,他去综合股了?” “是啊,他现在不做通讯员了,但是编制还没解决,还是借调。他最近很拼,天天熬到12点才走。其他人学他,没事也待到很晚。” “外面都在说他干的活特别重要,做了很多贡献,单位不够义气,借而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