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脸上根本一点都没有悲伤之意，也没有对死者的尊敬。 他们聚在一起，窃窃私语，评头论足，宛若在聊着家长里短，把命案当做消遣的工具，派遣寂寞的谈资。 麻木的神情，讥诮的语气，配上涓涓流淌的血河，显得极其诡异和讽刺。 人们将所有的过错都推到疯女人上，好似从头到尾在旁看着一般，说的活灵活现。 杨和风搀扶着疯女人。 一个臭鸡蛋砸在疯女人脸上，发出恶臭。 杨和风急了，赶忙把身子拦在疯女人前面，用手擦掉鸡蛋。 “打死这群狗男人。” 不知道谁大喊一声，无数烂菜烂叶还有狗屎向他们飞来。 “保护他们。” 林霄焦急大喊，几名公安维持秩序，方才止住了闹剧。 当务之急还是把女人送去治疗。 就算是精神病，也不能像狗一样锁着。 林霄露出同情之色，“先把她送到医院治疗。” “书记，不用了，我会带她去看病。不用麻烦政府。” 赖麻子心里咯噔一下，焦急道。 “看病要紧，这事拖不得。” 他挥了挥手，“小刘，把她送去县医院治疗。” “好嘞。” 刘天工上前一步，蒲扇般的大手抓住乞丐女人，乞丐女人好似突然受了刺激，就要剧烈反抗，“别碰我。” 杨和风突然神情激动，大吼道：“别动。听书记的。” 乞丐女人闻言突然变得安静，呆滞地看着林霄，“我……我跟……你……走。” 声音僵硬，好似很久没说过话一样。 “不能带走她。” “她是村里的人。” “应该杀了她，替老杨头偿命。” 人们突然变得情绪激动，冲散拦着的公安防线，拦在林霄面前，不让带人走。 林霄露出怒意，一个好端端的年轻女人被祸害成这样，全身伤痕累累，还用狗链拴着，你们是铁石心肠，还是怎的，就算做了天大的坏事，也不能这么惩罚。 更不用说看她这么一副畏怯的样子，根本不像是做了什么坏事。 你们都没有妻子、姐妹吗？ 如果她妈看到女儿成了这副鬼样子，该有多心痛。 既然自己是书记，就有责任让自己的百姓得到救助和起码的尊严。 “书记，要不算了，带回去也没用。”杨勇毅迟疑道。 柯朋义点了点头。 这种疯女人最麻烦，以后处理也是个问题。 终究还是要叫家属处理。 还不如不要碰，留下来让他们自己处理算了。 粪坑里扔石头——屎尿都溅到自己身上。 林霄眼眸冷酷，低声喊道：“把她带走，上车。” 声音透着金石般的坚定。 刘天工一马当先，如同一辆坦克撞出一道缺口。 众人跟在后面，上车。 刘天工刚要开车，突然一道人影扑出，拦在车前面。 猛地急刹。 “不要命了。” 赖麻子张开手臂拦在前面，目露凶光。 他豁出去了，如果想走，就踏过他的尸体。 他还真不信了。 十多人将车团团围住，神情愤怒。 乞丐女人恐惧地缩成一团，喃喃自语，“他们来了，逃不出去的。” “一伙的一伙的。” “到处都是牢笼，都是陷阱。” “又要被抓回去了。” “好疼，好疼。” “啊” “不要打我了。” “我都听你们的。” “我很乖。” …… 她说着颠三倒四的内容，好似神志不清。 杨和风双目空洞，神色麻木，眼底却充斥着恐惧之色，喃喃自语：“他们来了，又来了。这都是命。” 车窗上水珠滚动，朦胧模糊，依稀可见外面一张张模糊扭曲的面容，宛若魔鬼在嘶吼。 “不能走。” “把女人交出来。” “我是她亲戚，你们这是非法拘禁。” “下车。” “快下车。” “不然我们把车砸了。” 赖麻子带着一群人疯狂叫嚣，有人甚至躺在车轮下。 疯了，真是疯了。 林霄感觉怪异。 “书记，不要下车，太危险了。”柯朋义提醒道，“让村长去说说。” “没事。” 林霄深吸一口气，猛地推开车门，一个看起来四十多岁的黑脸汉子愣住。 “书记。”那人声音不由一颤。 林霄微微皱眉， 这人认识自己，看起来不像是村民。 “我是老杨头侄子。” 那人反应过来，赶忙补充道。 林霄一眼就看出他在撒谎，刚要开口。 “砰”的一声脆响，窗户玻璃被敲破。 杨和风被拽下来。 “他是杀人犯，打死他。” “打死他。” 呼啦啦十多人突然如潮水涌去，好似吃了兴奋剂，拿起棍棒疯狂向着杨和风身上打去。 “啊。” 杨和风戴着手铐，根本不能反抗，感觉无数棍棒如同暴雨般落在身上，发出痛苦的惨叫，在地上打滚。 “住手，快点住手。” 林霄焦急喊道，雨势变得更大了，落在身上迸溅出水花，感到一丝丝刺痛。 现场混乱至极。 雨水，血水混在一起。 人们你推我攘。 人群中，黑脸汉子偷偷抽出一把匕首，透着血腥味，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他暗暗拨开人群，向着杨和风走去。 “不能打他，不能打他。” 突然一声清脆的声音响起，瘦弱的身影滚下车。 在泥地上溅起泥水，全身狼狈，踉跄着爬起来，毅然决然地冲进人群，浑浊的眼睛有了丝清明，泪流满面，护在杨和风身上。 “你快走，不要理我。” 杨和风焦急喊道。 “你是好人。” “你是好人。” 乞丐女人喃喃自语，瘦弱的身体好似一阵风就能吹倒，蓬头垢面，全身泥泞。 透着视死如归的决绝，宛若一只破烂却拼命想要遮风挡雨的粗布雨伞，努力撑开破烂的伞骨，哪怕雨点落在上面都会带来伤害和疼痛。 棍棒如雨点落下。 额头流血，全身鲜血淋漓。 她咬紧牙关，弯曲身子，紧紧卧在杨和风身上。 说时迟，那时快。 这一切只发生在刹那之中。 再这么打下去，两个都要没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