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册封为太子,朝中事务越发琐碎,承瑞有时夜宿王宫,数日未能与晚晴见面。晚晴常坐车去宫里探望,冬菇鲜肉饺、香葱馄饨、红油抄手变着样儿给他送宵夜。承瑞在东宫殿办公,召见群臣,名义上为太子,实已把持大庄朝政。月挂数梢,清透的光芒笼罩着巍峨王宫,承瑞牵着晚晴,两人沿御河闲散。
承瑞忽而道:“有一事我想与你商议。”
晚晴略略走在前头,月亮的清辉在水里波光粼粼,她看呆了似的问:“何事?”远处竹林呼啸,在初夏的风里摇晃,承瑞的袍子被高高掀起,陡然落下。他道:“我想命你做大将军,统帅大庄军队。”晚晴一滞,顿足愕然道:“我?”
承瑞颔首,笑道:“眼下局势未定,我只相信你。”
晚晴知道他政事忙碌,已近负荷之态。她也很想帮他分担,但统帅大庄军队,她没有自信。晚晴神情慌乱,道:“我是女子,又是清国的长公主,士兵们不会服我。况且,军队中有统帅才华之人甚多,我横插一脚,于你无利。”
夜风拂起她鬓角的碎发,毛茸茸在她脖子里窜来窜去,承瑞觉得可爱,抬手卷在指尖玩弄,道:“当日你在清宫城墙与我对峙,已有大将风范。后来你做火器营的将军,能与士兵融洽相处,体谅他们的劳苦,体察他们的忧心。征战沙场之能人甚多,但体恤士兵之将军却甚少,而这一点,是最为难得的。我想不到,还有谁比你更合适。练兵打仗上的糙事我会助你,鼓舞士气聚拢兵心,才是我真正要你做的。”
晚晴莞尔,道:“我是大清人,将士们怎会信服我?”
承瑞捋顺她的碎发,笑道:“你嫁我以后,已是大庄的太子妃,他们不信你,便是不信我。你我同心,何分彼此。你相信我,大清百姓与大庄百姓一定能和睦相处。”
翌日,承瑞果然颁布诏书,册封晚晴为大庄第一将军,赏戎装赏虎符。又令朝廷撰写邸吏状,张贴至大庄所辖区域所有的府衙街巷,一时风声鹤唳,引得长陵书院百名书生静坐王宫门口,以示抗议。承瑞因此答应从三年一次的科举改为两年一次,且增录两百名书生入仕。
如此,怨气渐平。
命女子为统帅一事,在九国之中,唯楚国曾有名叫花穆兰者。很久很久以前,辽国与楚国常年相互倾轧,楚国大将军淌过楚定河突袭辽国边境时,尖头军队的副将便是花穆兰。花穆兰勇猛的攻入了辽宫,取下太子人头,若不是庄国出兵相救,辽国在数百年前便已亡国。
而花穆兰也因此得威武大将军称号,终身未婚,为楚王效力直到死去。
晚晴翻着承瑞送来的古籍,默默念着花穆兰的名字,嫣然道:“她当真是巾帼英雄,楚国有此良将,所有才能兵强国盛。”承瑞手中剥着汁多皮黄的枇杷,道:“我待女子,素来与男子一视同仁,那些伪君子,当女子是身上的衣服,实在庸俗肤浅。若咱们大庄的女子亦能为国效力,大庄早该实现了。”
他把剥了皮的枇杷肉送到晚晴嘴里,道:“我吃着有些酸。”
晚晴拿帕子给他擦手,笑道:“我觉得倒好。”言语间,打了个激灵,想起自己这个月仍然没来月信,近日胃又发酸,心念一动,说不出是喜是忧。旋即要宣御医来见,她不敢给承瑞希望,只说头疼。承瑞关切备至,命江无快马去宫中恭请太医,此时已是深夜,一重重的宫门叫开了,当差的老太医胡乱穿了身袍子,爬上马就跑。
山途颠簸,又设了数百道路障,一路跌跌撞撞,至凌晨时候老太医才捡着老命跪在门口求见。晚晴睡得迷迷糊糊,承瑞打了个盹,又起床批公文。
兰烬等一众的丫头最苦,因知道晚晴身子不爽利,便一宿未睡。
她进屋道:“殿下,娘娘,太医到了。”承瑞手上笔画飞快,道:“让他进来。”兰烬应了是,一面往外头传话,一面垂下榻前的帘帐。
晚晴却道:“把帐子挂起来。”兰烬迟疑道:“男女有别,府里的规矩”晚晴莫名有些烦躁,道:“我让你挂起来!”兰烬转眸望了望承瑞,承瑞搁下笔,淡淡道:“挂起来。”
于是兰烬应了“是”,重新用小铜勾挽住帘幕,福身告退。
晚晴冷声道:“如今她只听你的话,倒当真是你的人了。”承瑞的声音漠漠,无喜无悲,温吞道:“不管她是听我的话,还是你的话,忠心都在。”说话间,老太医已躬身立在花厅中朝寝屋道:“老臣见过太子殿下,见过太子妃娘娘。”
承瑞道:“进来吧。”
见帘幕高挂,晚晴身穿寝袍半坐在榻上,虽盖了锦被,老太医依然深觉惶恐,不知是进是退,眼皮都不敢抬。
承瑞道:“无碍,替太子妃诊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