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末初夏的五月,晚晴发现自己已有两月没来月信。她一度以为自己有孕,翻了医书,说有孕妇人爱食酸、反胃等,而她全无征兆,除去身体懒了些,吃睡与平时无恙,遂并未告诉承瑞,想等等再说。况且,她心里还未做好为人母亲的准备,故而忧虑。
六月天已开始炎热,湖边小院修在半山,凉风送爽,倒也安然无事。庄妫领着匠人来湖边小院挂竹帘,先入亭中给晚晴道安。晚晴身穿冰蚕丝袍,躺在藤椅里,怀里压着一柄素白圆扇,有一搭没一搭的摇着,极为闲适舒坦。
庄妫不愿见到晚晴,只立在台阶下福身道:“给太子妃请安。”
晚晴微微撑开眼,她近来甚觉烦闷,待承瑞亦没有好脸色,便没有半点笑意道:“早同你说过,没事谁都不许来这儿。”庄妫忍着羞辱,道:“殿下说近来日头烈,命奴婢领人往窗檐边换上新的竹帘。”她说完该说的,低着头,心里暗暗琢磨,如果晚晴让她回去,她一句话都懒得说,立刻带着人回去。等殿下再问,将晚晴的话复述一遍也就完事了。
未料,晚晴竟道:“忙你的去吧。”
庄妫愣了愣,屈膝道:“是,奴婢告退。”
湖边小院只巴掌大地方,若不算前边的湖泊,大约是南小院的两倍大。但廊檐曲折,水声泠泠,寂静中唯有鸟声雀跃喧嚣。庄妫同二夫人来小院禀过几回事,每次都在花厅议事,未能四处闲逛。今日撑着办事,她突然起了心智,一面盯着工匠们拆帘挂帘,一面碎步沿着走廊窥视。跨过半尺高的门槛,迎面可见三间大屋,左边以梨花木镌刻的花窗相隔,摆着火炕、桌椅、书柜,诸多文书高高的码成了山,可见承瑞日日在此办公。
而右边珠帘垂垂,珠子都是圆润光滑大小相同的珍珠,庄妫常年算账目,知道一颗上等珍珠大约值二两银子,如此小小帘子,最少也要花费百金。计算间,她抬手轻轻一拂,珠帘便发出细碎悦耳的微响。珠帘后摆着六扇玻璃屏风,使她无法看清里头景象。她也不敢进去,只能沿着前厅往里。最里面大约是寝屋罢,庄妫默默念着,忽有人声道:“谁?”
庄妫连忙止步,堆起笑靥道:“是我。”
身后之人好似愚笨般道:“别我呀我的,说你的名字。”庄妫只得转过头道:“是我,还不认识吗?”兰烬立时扬起笑容,道:“原来是南小院的庄夫人。”稍顿,不客气道:“这儿是太子和太子妃起居之地,恐怕您最好离远儿些。”
说来,庄妫的身份与兰烬一样,都是奴婢。
庄妫自持有庄稷撑腰,笑道:“我是奉殿下之命,过来给”话未完,兰烬冷眼一横,寒声道:“殿下让你来换竹帘,你跑进屋里做什么?”说着,朝两个扫到的丫头喝道:“都瞎了眼么?见有人进来,也不知道拦着些,若丢了紧要的物件,看我撕了你们的皮!”
她话里话外,都是说给庄妫听的。
她自己没有身份,凭着承瑞的一句诺言,勉强支撑到了今日。她从没恨过晚晴,却恨庄妫。明明是同样的奴婢,为何庄妫却能为承瑞生儿育女?而且府里已有传言,庄妫马上就要被扶正,做太子府的四夫人,竟然能和齐国、陈国的公主平起平坐了。
庄妫脸色寡白,到底忍气吞声,低低道:“是我走错路了。”
言毕,提起裙子快步出去。
晚晴睡意阑珊,遂起身回屋就寝。窗檐上的竹帘已经挂好了,庄妫立在廊下一扇窗一扇窗的仔细检查。但凡稍有错漏,即刻命人重挂。晚晴不由顿住脚步,抚柱眺望,看着庄妫教训工匠,看着她指指点点,看着她抹去额头的汗水。
兰烬在旁边嚼舌,道:“方才她竟然走到里间去了,幸而被我发觉,鬼知道她有什么坏心。”晚晴蓦地有些同情庄妫,如果没有承瑞,大约她会喜欢做事认真的庄妫。
但世间哪有什么如果呢。
晚晴斥道:“承瑞命她来办事,她岂敢有坏心?”
兰烬知道晚晴对自己已有间隙,只是并未挑明了说,能带她来湖边小院,能让她天天见到承瑞,已是宽宏大量,如此见晚晴生气,吓得唇齿一颤,再不敢言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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