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归四人低着头面面相觑。
孟草儿没有看向四人,又自盯着河玉城北的兽海,“我知道你们的意思,也知道你们在担心什么,可你们不要忘了,你们的父母妻儿都在益城,可你们手底下的兵,他们的父母妻儿,许多许多,可都是河玉城人。”
“河玉城破之时,你们的太守大人带着几个望川剑修跑到了河玉城,就是他们打开了城门,因此,不少河玉城百姓是逃了出来的,他们有的逃到了未名城,有的逃到了沔津城,有的被驱赶到了照水城,虽然可能很不容易,总归是有了条活路,可还有很多,”孟草儿伸手指了指远方残破的大城,“又被妖夷捉回了那里!”
张归四人沉默以对。
“我跟着离郡太守的时候,听他说起过那一夜河玉城发生的事情,”孟草儿面无表情,“那些被捉回去的百姓,我永昌的百姓,有的,应该已经像牲畜一样被献祭掉了性命,就像那一夜半数河玉城军兄弟们那般,被献祭掉,去激活地下的妖族大阵,有的,却还活着,这里面,恐怕就有你们手底下士卒们的家人。”
“大军南下的这些日子,你们约束着士卒不让他们擅自离阵去找家人,很不容易,我知道很不容易,”孟草儿道,“可既然已经走到了这里,许多之前要瞒着的事情就不需要了,如果他们的家人已经侥幸逃得性命,去了北面,那只要我们打赢了这一仗,南夷那帮蛇虫鼠蚁重新滚回十万大山里去,哪怕他们战死于此,他们的家人也定有个一天好过一天的活法,因为在对待流民这件事情上,我甚至不能信得过永昌孟氏,但我信得过洛川,”他自嘲一笑,“他这种,能为了一群不相干的贱民以身犯险的疯太守,恐怕全天下也再找不出第二个来。”
“可如果他们的家人不幸被捉回了这里,如果他们还活着,那我们唯有打赢了这一仗,才有可能将他们救出来,如果已经死了,”孟草儿双手握拳,“我们还能够活着,还能够披着甲站在这里,就是我们这一辈子,为他们报仇雪恨的最好的机会,甚至是,唯一的机会!”
“这,就是这狗日的世道,留给咱们的选择,”孟草儿嘿然一笑,“没有选择的选择。”
张归身旁的都尉抬头看了孟草儿一眼,轻声问道,“若是败了”
“不是说过了嘛,败了就是死,”孟草儿无所谓的道,“其实看到那封军令的时候我就想明白了,洛川这个小子,率领大军一路南下,看似稳扎稳打时时考虑后路,实际上根本就没有考虑过,因为到了这里,看到前面这片兽海,我就知道,一旦我们败了,逃,都逃不了的!洛川从一开始想要的,应该就是今天这一战,置之死地而后生!一战定胜负,一战分生死!当所有人都知道不是生就是死,大军根本没有考虑过退路,一旦败了连逃都逃不掉的时候!所有人,都可以是撼山军和离郡轻骑!这才是我认识的离郡太守,年轻,莽撞,不计后果的疯子!!可偏偏,每一次,都是他赢”
“狗日的,”孟草儿一边拍打着自己的大腿,一边哈哈大笑,“每一次,都是他赢,好像他,就是这天底下最得天人眷顾的那个狗日的太守!!!”
孟草儿自顾自笑了半晌,笑得不远处的撼山军士卒们都看了过来,才长吸了一口气,哼哼了一下,看向四人,拍了拍自己屁股底下的厚重箱子,淡淡道,“我,是打算死在这里的了。”
张归四人闻言皆惊,“将军!”
孟草儿一摆手道,“哎,休要小儿女态,丢人现眼的!”
四人低头。
孟草儿抬眼朝远处去看,就见烟尘滚滚,兽海之中便起了波澜,“果然还是要在我们之前动手,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