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子斜瞥了孟草儿一眼,没有理会。
洛川则从始至终都背对着孟草儿,没有回头,“孟啸天之死,是与我有关,但我还想要云百楼的人头,谁为我呈上来呢?归根结底,杀孟啸天者,不是我。更何况我要孟啸天的人头,是为杀父之仇,可谓天经地义,谁都不能说我不仁不义,孟啸天的儿孙都不曾找我报仇,你凭什么?!”
孟草儿眼神趋冷,却也没有动作,“他们不是不想,是不敢!”
“我管他们敢不敢?!”洛川怒道,“你也不必在这里拿话刺我,我真要一怒之下把永昌孟氏一族杀得精光,谁又能把我怎么样?谁又敢把我怎么样?!可孟啸天就要在地底下骂你八辈祖宗!”
他这一句话说得粗俗无比,孟草儿反倒不说话了。
洛川昂了昂下巴,继续道,“且不说你这狗屁愚忠,你一直跟着我南下不就是为个孝义,我之所以放你自由,任你跟随,也就是因为你尚且重孝重义,永昌百姓养活了你,你便拼了命还他们一个太平世道,撼山军兄弟追随你,你就丢掉了面皮来找我这个仇人为他们争取,保他们平安。”
“这两样东西,我都可以给你,但前提是,”洛川终于转过身来看向孟草儿,“撼山军,想赢。”
孟草儿眉头一挑,“撼山军,无论面对的是谁,都从未想过会输。”
“那是因为他们不曾面对过无穷无尽的妖夷,”洛川伸出一只手阻止了孟草儿想要说话的意思,“他们不曾见过,我们也不曾见过,因为九百载以来,大鼎从未有过一座南疆的重镇大城被南夷攻破过,没有人知道他们会动用何种力量去扞卫这座城。”
“我需要离郡轻骑,比九百载以来任何时候都更强大,我需要撼山军,比九百载以来任何时候都更强大,我需要所有人,都要比九百载以来任何时候的前辈们都要强大!”他看着孟草儿,目光没有一丝一毫的动摇,“我,你,每一个人,都可以死在河玉城下,但这一场仗,绝对不能输!!!”
孟草儿无言半晌,忽的轻声开口,“离郡太守,为什么?”
洛川看向南方,“最初,我只是为了心中一个模模糊糊的大义,便去了河玉城,在那里,看到太多人的命,比野草都不值,随随便便就死了,前一日,还生机勃勃的人族大城,一夜之间,便满目疮痍,死寂一片。”
“我觉得不该这样,”洛川轻声如同自语,重复了一遍,“我觉得不该这样。”
他似是陷入回忆,片刻之后才继续道,“在河玉城,险死还生,一个自身难保的小女孩,站在一片贫民窟的废墟之上,竟还想要救我,”他低头一笑,“天真,真是天真。”
“她叫满可儿,花儿一样的年纪,花儿一样的女孩,”洛川低着头,看不清面目,根本没有了平日里意气风发的模样,“我没能救下她,甚至没能保住她的尸体,将她埋在一个整日向阳又开满鲜花的山坡上”
“她说她爹,是撼山军的人,”洛川从怀里取出一枚贴身存放的铁质令牌,用力丢给孟草儿,“她说她和娘亲在河玉城等着他回家呢,她说,是了,是了,撼山军这一次,一定会来了现在,我来了,撼山军也来了,这一次,我们要赢,就这么简单。”
孟草儿死死握着那枚尚且带着体温的铁质令牌,没有去看,而后认认真真的背起那厚重的木箱子,转身一步一步的走下了山丘,朝着河玉城的方向走去。
一步一步。
再没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