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无忌见他这样,便也柔和了语气,好似说起其它的事情一般,“臣曾在文武举院高台上,听太守大人与公孙大人以及窦大人轮过一次礼法,印象很深,可无论是礼,还是法,之所以需要以国威而立,是因为这芸芸众生,本来就是无礼无法的,否则何至于如此?”
“而要立这礼法,也如行军打仗一般,讲究天时地利人和,”赵无忌伸手点了点离城,“当风调雨顺,无战无灾,朝堂内外上下一心,百姓和乐温饱可矣,则三岁孩童亦可以知礼,百岁老朽亦能够守法,”他又伸手点了点如今的河玉城,声音沉重,“可若天下大乱,民不聊生,朝堂不可庇护百姓于外,野兽蚕食人心于面前,却希望那些本来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一夜之间便如战士,甚或英雄,又如何能够?”
“这种情形下,他们比那些野兽,也多不了什么了,”赵无忌收回手来,亦看向洛川,“要怨,便怨这世道,和那群跨越了十万大山来吃人的畜生,将人,硬生生逼成了鬼吧”
“曾经,我以为自己已经通晓人性,可现在看来”洛川似乎有些意兴阑珊,却又伸手在方才点过的位置上点了点,“这一处所在,距离沔津城不过二十余里,若南夷兽潮已经蔓延到了这种位置,则未名城恐怕难说仍在王明远那群人手中。”
赵无忌看向洛川所指的点,神情顿时肃穆,道,“根据太守大人方才描述来看,这一批所谓兽潮数量并不算多,但根据战损来看,兽潮之中亦有妖夷存在,如此,则更大的可能,是河玉城里的那个掌控者,将一批野兽分成小股,各自由妖夷率领着一路往北杀来,见人就杀,说不定沿途还要焚烧房舍,做得个坚壁清野。”
洛川咔的一声将面甲掀开,道,“清理完那些东西以后,派出去进一步南下的斥候来报,说见到村舍房屋被烧,确如赵叔叔所料!”
“如此,则是麻烦多多”赵无忌面色凝重的盯着地图,“不过这样来看,未名城倒大概率还在王明远那些人的手上,因为想要真正意义上的坚壁清野,甚至于最快的一支都已经接近到沔津城的程度,需要覆盖的面积太大了,他们很难在确保河玉城无碍的情况下再同时派出足够多的军队攻下未名城,所以未名城的日子恐怕不好过,却不会过不下去,真正需要担心的,反而是城外的人啊”
洛川闻言,眼前立刻便闪现出今日所见那一条血色的道路,和残破的肢体与血块密密麻麻遍布的荒原,冷声道,“无论他们是否坚壁清野,我们都需要建立一条稳定而漫长的后勤补给线。”
赵无忌摇头,“坚壁清野之后,后勤队伍中途缺少天然利于防守的村落甚至堡寨作为营地,一旦在荒野之上扎营并遇袭,便是天大的麻烦,我们不得不减少后勤队伍的数量,增加每一批运粮的数量,以及随行护卫的队伍,这其中的每一项,都是天大的风险和负担。”
洛川对于行军打仗的事情本来就是外行,听得这么多说法已经有些燥意,便转移话题问道,“广郡的人追上来了吗?”
“嗯,”赵无忌仍旧盯着地图,却能够一边想着事情一边答道,“一万士卒被我安排在城北扎营,与张子峰、何若熊以及杜如勇部相邻,撼山军则按照太守大人的意思,仍旧吊在最后,广郡的五十万石粮也到了沔津,再加上沔津副仓地下一百万石还要多一些的粮食,这方面短时间内无需担心,只是沔津一地事关重大,需要谁人留守,是个问题。”
洛川略一沉吟道,“沔津,不仅仅是我们南下之后北归的退路,也是照水城的退路,若非要在几人之中选择一个留守,那便是何若熊了,若何若熊留守沔津,则一应后勤皆归其管辖,沔津城与未名城之间,在我大军扫荡过一次之后,当为坦途。”
“恐怕没有那么简单,因为”赵无忌伸手点了点地图上那一条细细的蓝色线条,道,“因为南夷既然能从十万大山那边渡过伏波江北上,他们就一样能够跨过沔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