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做什么?”汤姆忍无可忍的揪住领口,看着纳吉尼更加担心了的表情,汤姆只觉得脑子又开始隐隐作痛。“我身上没伤。”他疲惫的说。
“……这一周,你是怎么过的?”精神病院那种地方,身上没有伤好像也很可怕啊……
汤姆的脸突然阴沉的可怕,沉默使刚才温馨的气氛变得有些凝滞,纳吉尼心悬起来,但看到汤姆熟悉的气场,又莫名有些松了口气,天知道她有多害怕那群疯子把汤姆强行‘治疗’成他们所认为的,一个小孩子应该有的模样,也许温顺服帖,但谁有权利规定谁生来就该成为什么样?
“那群杂碎把我绑在床上!”汤姆狠狠的砸了一下桌子,表情暴怒不已。“每天一个疗程,把我的脑子当成圣诞节的灯泡一样连上电线!第一次通电的时候天花板的吊灯砸了下来,好在他们没怀疑到我身上,只以为是意外,我开始装乖,但第二天他们还是坚持给我来了‘第二疗程’,这一次我控制住了,结束的时候我以为自己要变成白痴了。纳吉尼,我觉得自己的脑子从里面炸开了……”汤姆的话语终止在女孩子用力收紧的怀抱里,他感到脖子上有温热的液体,一滴滴的落在上面,心中叫嚣的狂躁与暴戾却奇异的平静下来。
他开始平静的叙述,“一共有四次,可惜第三次的时候我才发现要装成什么样他们才会认定我在‘好转’,白白挨了第四次。我模仿那里已经‘治愈’的病人,这不难,只要有耐性傻呆呆的坐上一天,让他们确保我已经‘没了攻击倾向’就行,又观察了三天,他们就志得意满准备送我回来了……”说完一切,片刻后汤姆突然低声道,“纳吉尼,我发誓再也不会让任何人能这样对我。”他的语气很轻,好像一个孩子无意识的呢喃,没有人知道这个孩子会穷尽一生达成这个誓言。
……
晚上汤姆又开始做噩梦了,他在睡梦中紧紧抱着头,手指按得发白,额头上青筋暴起,浑身冷汗淋漓,黑暗中狰狞的像一个午夜梦魇。但纳吉尼知道汤姆此刻在梦中经历的一定比梦魇更可怖!
她不敢叫人来,谁知道他们会不会把这判定为‘未痊愈’的证据呢!她只能一遍又一遍的呼唤小男孩的名字,亲吻他的额头,用坚定的拥抱分享自己的体温……在无星无月的黑暗里,两个无助的孩子紧紧依靠着对方。
突然,纳吉尼感到汤姆的身体好像正在浮现什么奇异的东西,无形无质,却能清晰的感觉其中暗藏的狂暴和紊乱。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双手紧紧搂着汤姆,只得用自己的额头去试探汤姆的体温……相触的一瞬间,仿佛有什么东西无声的炸裂,纳吉尼瞬间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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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轮圆月高高的悬挂在荒原上,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让她只觉得冷。
的确很冷。荒原无边无际,只有连绵的虬曲的枯木、和孑然一身踽踽独行的自己,任谁都会觉得冷。
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能当作目标的只有头顶的圆月,而它是那样冷漠。她觉得委屈害怕,索性坐在地上呜呜呜的哭起来,没有人理她——在这里不管做什么都不会有人理她,这是一种很寂寞的安全感,她不喜欢,只好爬起来继续走。
这里真奇怪!她心想,低头看看自己光着的手和脚——它们一会儿变大一会儿变小,好像时光在她身上卡了带,只会不停的重复着快进和快退两个动作。又好像她一直在变形,在两个身体之间变来变去,仿佛拿不定主意哪个更好些一样。
可她只能不停走下去,无知无觉、无边无际的走下去……月光渐渐染上了绯红,然后转成赤红,最后天地之间一片火红……你真是我见过最讨厌的月亮!她停下脚步抬起头,黑色的瞳孔映着跳跃的火焰,显得又绝望愤怒又生气勃勃!
月光本该如水,此刻却化成了火。触目所及已无可落脚之地,她只好又坐下来,火光像水波一样漫过来,披在身上凉凉的——至少她觉得凉凉的,可是周围的枯木已化作了劫灰……这时又起了变化——在那幕布一般的火焰背后,浮现出影影绰绰,像是上辈子的剪影,隔了红色的奈河遥遥相望……她开始不顾一切奔跑追逐,在无尽的火焰里,它们既温柔的包裹着她,又坚定的阻隔着她,前尘旧影始终一片模糊——眼泪涌出来,是一种与这些虚幻的火焰截然不同的湿润触感,于是她醒来……
醒在1934年英国春末夏初的清晨,伦敦一角灰暗的孤儿院里——她是纳吉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