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发生在将张寅等人押解到京师来之后,为了证明清白,张寅的二十多位邻里与友人不畏被谋反罪牵连的危险,从山西赶到北京为张寅伸冤。还没等他们进北京城,户科给事中常泰于嘉靖六年二月二十六日上《为捕逆贼以正国法以绝祸本事疏》。 常泰在奏疏中称:又访得李福达死党二十余人,潜与大仁传报消息,其间如魏庆、王玄、张公、吴保、张老人等广携财物,明住城外缸市李大仁屋内,朋同营救,辇毂之下岂贼党纵横之地!及照伊亲薛济、赵胜、杨拆等山西问拟供明,何冤可辩?乃令其家人薛奎、赵礼、贾文章扶同逆贼假称分豁捏词代辩,其情甚有可恶。 人家只是来为张寅作证的,常泰却将这些人指为白莲同党,,这样不但可以阻止他们为张寅伸冤,还得依谋反罪处死,这招甚为毒辣。 但是接连几次三法司会审都不如嘉靖的意,而且各项证据实在是出入太大,刑部尚书颜颐寿等乃改拟张寅造妖言律,这使得嘉靖极为不满,御批三法司:死刑大狱不可轻有出入,这起人犯,各官所问先后情词不一,及着你每会问及多偏听回护,不肯从公详辨,谋反重罪先乃率意加人,今改拟妖言,亦不见追出妖书下落,这等含糊不明,有碍发落,必得原问原勘官员俱来质证,方得明白,各犯且都牢固监着。李珏、江潮、李璋吏部便推相应官更替。巡抚、兵部各差千户一员前去,待各官交代,守催来京,毕昭也行文取来,原问三司官同并委官杨琦等都着山西接管巡按御史,差官拘送前来,马录既已交代,不见回京,锦衣卫便差的当官校拿解来京,待各官俱到之日,奏请问理。 在三法司多次讯问,无法得出结论后,嘉靖终于愤怒了。他认为这是朝廷官员们沆瀣一气,明里是打击白莲妖人,实则是借此机会攀咬郭勋,打击大礼新贵。 在嘉靖的强大压力下,原审此案的李珏、李璋、江潮等人抵京之后,于嘉靖六年八月初三日,仍会官廷讯,乃归罪于薛良,言良原与张寅有隙,将李五妄作李福达,李福达妄作张寅,并无聚众谋反,惑众称乱等情。 至此,方证得张寅并不是什么反贼李福达。至于被诬详情,仍需进一步审讯。 嘉靖并不认可这个结果,绕了这么大的圈子,就为张寅平反就行了吗?简直是在逗万寿帝君玩咯? 嘉靖当即下旨,将颜颐寿、刘玉、王启、刘文庄、汤沐、顾佖、汪渊并聂贤、徐文华及江潮等,同各犯俱下三法司,署印官用刑推究,又原问官具言马录主张,所主何意。 同时,为了防止舞弊,嘉靖令璁摄都察院、桂萼摄刑部、方献夫摄大理寺,审理张寅案。经过一番审讯,对张寅家族谱系及其亲属关系理清后,又查得成化十八年山西黄册内有李福达名字,彼时方七岁,至弘治二年王良、李钺谋反时,方十四岁,岂有谋反充军山丹卫之说也,计今嘉靖六年李福达年五十二,今张寅年已六十七,发就种种矣,何得以张寅即李福达也? 须发尽白的张寅比崞县李福达大出十五岁。并搜马录箧中有大学士贾咏、御史张英、都御史张仲贤、大理寺丞汪渊、工部侍郎闵楷私书,与马录等人所勾连的官员也大多浮出水面,最终具得张寅被诬状,使马录等缔党陷害张寅一家的罪行暴露无遗,张璁等对该案依法进行了判决。九月初七日,经世宗同意,后来,又将张寅案先后会问招稿集订为一书,名《钦明大狱录》颁布于世,以示刑罚之公。 此案,最后由嘉靖亲自处理,处罚之重,不亚于左顺门。 原告薛良判处死刑,为他作证的证人全部戍边,张寅官复原职。马录陷人死罪但未得逞,判处徒刑。其他涉及此案被处理的各级官员有四十余人。 谪戍边疆,终生不赦的五人:前山西布政使李璋、按察使李珏、佥事章纶、都指挥马豸、前山西副使改任大理少卿的文华;谪戍边境卫所的七人:给事中刘琦、张逵、常泰,御史卢琼、程启充,刑部郎中刘仕及知州胡伟。 削职为民的十一人:左都御史聂贤,给事中王科、郑一鹏、沈汉、程辂,御史高世魁、任淳,南京御史姚鸣凤,郎中司马相,评事杜鸾。 革职赋闲的十七人:刑部尚书颜颐寿,侍郎刘玉、王启,山西巡抚江潮,副都御史刘文庄,大理卿汤沐,大理少卿顾学,大理寺丞汪渊,太仆卿汪元锡,光禄少卿余才,工部侍郎闵楷,都御史张仲贤、佥都御史张润,御史张英,南京御史潘杜、戚雄,由大理寺丞改任佥都御史的毛伯温。 尚书、侍郎级的高官甚至比左顺门之变牵连的更加多,成为嘉靖初年的大案之一。 所有本朝一旦涉及白莲教,都是极为慎重的,即便像陆炳这样极得嘉靖信任的臣子,也要非常小心谨慎,免得触碰到嘉靖的逆鳞,遭到反噬。 所以陆炳建议道:“殿下,此案尚未审明查实,是否是白莲妖人所为,尚无实证,殿下也不必先下定论,免得落人以把柄。” 虽然此案已经过去近三十年了,但是谁也不知道当年的旧案会不会被翻出来,这么多年以来,一直有官员想将此案翻过来,尤其是郭勋死后,更是是不是有言官上疏要求重审此案,以此反攻倒算大礼议。 对于言官们的小心思,嘉靖洞若观火,谁敢翻此案,都会遭到嘉靖的严厉打击。嘉靖已经将此案和大礼议联系在一起了,所以在本朝,任何有关白莲教的案子,都会引起嘉靖的高度警惕,就是怕有人借机翻案。 陆炳也是出于这个道理,所以才劝朱载坖先不要将此案往白莲妖人上牵连,免得被嘉靖猜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