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的房间,同样的床,霍旗风同样在为霍清明的伤口上敷药。
那年,霍清明才十岁,进了霍家还不到一个月。
霍旗风永远忘不了霍清明第一天踏入霍家时的模样。
削瘦的身板、清秀的五官、肃穆的神情,眼里遮不住的哀伤,令身为霍家大公子的他,第一眼就对这个初来乍到的弟弟产生了深深的同情。
在这之前,多少个万籁俱静的夜晚,父亲和母亲为了霍清明认祖归宗的事情吵得不可开交。争到最后的结果,还是母亲妥协了,答应让霍清明住进霍家。
从此,这个刚刚丧母的十岁男孩,成了他们家的一份子。
……
“我打死你!打死你!”
当霍旗风从屋外回来,进入眼帘的就是人高马大的小弟建勋将整个身体压在霍清明身上,恶狠狠地对他拳打脚踢。
“你不是我哥哥,你是那贱人的孩子!你妈妈是第三者,是狐狸精!”霍建勋虽然才八岁,但他却不知哪儿来的蛮力,将长得较为瘦弱的霍清明打得毫无反手之力。
“不、许、说、我、妈、妈……”霍清明的脖子被他掐得喘不过气,但依然极力维护自己的母亲。
霍旗风见状,一个箭步冲上前将二人分开。与此同时,霍清明的口袋里突然掉出了一张照片。在手机尚未普及的年代,他随身携带着亡母的合照,时刻聊以慰藉。
此时,霍建勋眼明手快,马上将照片抢走,当着霍清明的面前,将照片撕得粉碎。
霍清明白净的脸上先是一震,然后是抑制不住的悲从中来。他跪倒在地,眼泪簌簌地流了下来。
当时,十四的霍旗风还是个入世未深的翩翩少年,未曾见过一个人哀恸至如此的地步。只见霍清明的双唇颤动着,明亮的眼眸里尽是凄楚的哀怨。他心疼地拾起掉落在地的碎片,一片接着一片,直到把所有的碎片收集在一起,他才缓缓地抬起头,含着泪说道:“我妈妈不是狐狸精。她不知道爸爸已经结了婚。她是个好人。”
这一刻,霍旗风的心已经深深地被触动了。
他并不了解大人们之间的恩恩怨怨,他只知道,父亲在很多年前驻守水县时,跟一个农村女孩好上了,对方还为他生了一个儿子。十年来,他们母子俩就一直在水县相依为命,不曾出现在霍家人的面前。然而,就在不久前,女方病逝,父亲才决定把无亲无戚、无依无靠的霍清明接回霍家抚养。
“清明,你是我霍旗风的二弟。”十四岁的霍旗风一边替霍清明敷药,一边坚定地说,“从今以后,我会保护你的。没有人可以再欺负你。连我母亲也不能。”
霍旗风信誓旦旦地给予承诺。自从霍清明进入霍家以来,他亲眼目睹自己的母亲和弟弟是如何地将霍清明视为仇人,如何对他冷嘲热讽、百般欺凌羞辱。
从今以后,他对霍清明格外照顾。别人越欺负他,他就越保护他,使他免受家人、甚至是佣人的欺负。
……
“叫她妈妈,快点!”父亲大人正色命令道。
“她不是我妈妈。我只有一个妈妈。”霍清明轻轻说道,但语气里却透着一股坚持己见的执拗。
“反了,反了!”父亲气得浑身发抖。
霍元贵为将军,位高权重,平日里一呼百应,何曾被人如此明目张胆地公然挑衅?亲生儿子在众目睽睽之下的忤逆令他一时之间下不了台,他一怒之下,将他拽了起来,扔到地下室。
“先关他三天,什么时候愿意改口,什么时候才放他出来!”父亲怒气冲冲地抛下这句话后,回到了书房。
母亲目送着父亲离去的背影,不疾不徐地对着身边看热闹的佣人们吩咐道:“饿他三天,不给他吃的,看他还嘴硬不。”
霍旗风看在眼里,他知道,母亲贵为黄氏财团的董事长千金,平时养尊处优、盛气凌人,最不能忍受被人无礼地对待。他暗自担心,如果霍清明执意要和二老作对,最终吃亏的还是自己。
三更半夜,霍旗风携带了许多干粮和几本书,偷偷拿了钥匙,开启了地下室的门,溜了进去。
进入眼帘的,竟是躺在冰凉地板上熟睡的霍清明。衣着单薄的他因为寒冷而蜷缩一团,身体还时不时地哆嗦着。
霍旗风心一酸,赶紧飞奔上楼,回到自己房里,搬来了棉被,细心地替他盖上。他留下了干粮、写下了字条,摆放在霍清明的身边。临走前,他再次看了霍清明一眼,想到他第二天醒来后看到食物、棉被和书本时惊喜的模样,他的心总算安慰了些。
在大哥的关照下,霍清明在这件事上并没有吃太多的苦头,但这件事以后,他还是明白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终于服从了父亲的命令,对霍旗风和霍建勋的母亲,开口叫了声“妈妈”。
他们的手足之情,在岁月的流逝中一点一滴地增长起来,越发深厚。
然而,好景不长,他和霍清明之间的感情,终于碰到了一次艰难的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