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电梯里,霍清明突然问道。
“清明,谢谢你。”江烟雨真诚地说。
“谢我什么?”霍清明不解。
“谢谢你陪我过了一个愉快的周末。”
霍清明露出了灿烂的微笑:“你不嫌我烦就好了。我也要谢谢你,陪我过了一个很有意义的周末。对了,烟雨……”霍清明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怎么了?”
“明诚哥身上的伤疤……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江烟雨神色一黯,轻叹了一口气。
“这都是因为我……他过去所受过的苦,是你绝对无法想象的。”
“因为你?”霍清明十分吃惊。
“嗯。”江烟雨点点头,目光悠远深沉。“我和哥哥小的时候,跟父母生活在南方一个少数民族的村寨里。我父亲是外科医生,母亲是护士,我两岁那年,他们就带着我和哥哥长驻在那里,给当地的村民们义诊。”
霍清明安静地听着,柔和的月光笼罩在他的脸上,使他看起来更加清俊。
“我五岁那年,父母有要事要回趟金市,顾念到我们还要上学,就把我和哥哥留在家里。第二天一早,我们就接到了噩耗——他们回到金市后,发生了一起严重的交通意外,不幸车祸丧生……我和哥哥无依无靠,被远房亲戚收留了,回到了金市。可是,他们并不是因为可怜我们才收留我们……他们名义上是我们的监护人,实际上是我们的主人。他们抚养我们,只是为了得到两个免费的佣人……不,应该是奴隶。”江烟雨将童年的悲惨遭遇娓娓道出,霍清明越听,内心越发感到震撼。
“因为我年纪还小,他们难以使唤,但哥哥就倒霉了,在他们家,哥哥就像是个奴隶一样,被他们一家五口任意使唤、做牛做马,稍有做错,就会有各种毒打、各种惩罚。”
“他们这样胆大妄为,不怕被揭发吗?”霍清明按捺住心中的愤怒。
“在外人面前,他们总是对我们兄妹柔声细语、关怀备至的。为了掩人耳目,就连我们用的穿的,都是在外人面前表演的道具。没有人的时候,他们就想方设法虐待哥哥。哥哥是他们的出气筒,一个不高兴,就会被他们打得死去活来。好几次,哥哥想带着我逃走,但一考虑到实际的生计问题,他就只能咬紧牙根忍了下来。他觉得,我们留在养父母家,总比我跟着他在外头风餐雨露好。为了让我有吃的住的,还能上学,他宁愿忍受这一切……幸好,哥哥坚持下来了……如果他当年带着我离开了,他也就无法念完中学,更无法考上大学了。”
“想不到,你们还有这样一段过去……”霍清明难以置信地说,“你们是怎么熬过来的……”
“我们在那个家里待了五年。考上大学后,哥哥就带着我离开了。我们在外租房子,他一边读大学,一边辛苦地打工养家。日子过得不容易,但总比寄人篱下好。”
“明诚哥真的太不容易了。”霍清明打从心里钦佩地说。“你呢?那五年里,你养父母对你怎么样?”
江烟雨的眼眶瞬间红了。
“哥哥一直都保护我。”江烟雨哽咽道,“他们知道他的底线,所以不敢动我一分一毫……”
看着霍清明鼓励的眼神,江烟雨开始说起了过去的故事。
“三年级那年的暑假,哥哥在院子里忙着干活,我在阁楼里写作业。我和哥哥,自从进了他们家,就一直住在阁楼的储物室里。那天,大人都不在家,只有我堂哥……也就是小少爷一个人躲在卧室里,鬼鬼祟祟地不知道在鼓捣些什么。当我下楼想倒杯水喝时,经过小少爷的卧室,他正好从里面走了出来,房门半掩,但我却不经意地往里面瞥了一眼。”
“你见到了什么?”霍清明小心翼翼地问。
江烟雨深吸了一口气:“我看见他的床上摆放着各式各样的文胸,还有好几个没穿衣服的芭比娃娃。”
霍清明皱起了眉头。
“我当时还小,根本就不知道这种癖好意味着什么。”江烟雨说道,“我只是觉得奇怪,像他那么大的人了,怎么还会玩这种玩具。”
“他比你大很多吗?”
江烟雨点点头:“跟我哥差不多,他们在学校里同个年级。哦,对……他好像是83的,比我哥小一岁。”
“你往下说吧。”霍清明迫不及待想听下去。
“他发现我看到了他的秘密以后,顿时恼羞成怒,把我抓住,拉进房间里,锁上了门。”
“那是他们三兄弟的习惯。”江烟雨心有余悸地解释道,“只要他们心情不好,想找人出气,或想教训人,就会把人拉进房里,将房门上锁,不打个半死不肯放人。平时,他们只会这样对付哥哥,但那天是我第一次碰到了这样的事。我以为他要打我,便吓得大喊救命。但出乎意料的是,他当时并没有打我,而是和颜悦色地告诉我,只要我乖乖听话,他就不会打我。”
霍清明听着,脸色越发沉重。
“他要我像那些芭比娃娃一样,把衣服脱了。见我迟疑,他就伸手要拉我的衣服。”
“这个混账。”霍清明平静的语气里带着愠怒。
“幸好哥哥曾经教育我,不能让任何异性触碰我的身体。”江烟雨笑了笑,“他的性教育对一个小女孩还真是起到了作用,我当时吓得立刻尖叫起来,不出几秒钟,哥哥就冲到了门口,拼命地敲打着房门。见小少爷不肯开门,他情急之下,找出了铁锤,硬生生地将门锁打坏,冲进房里,救出了我。当时,他像是发了疯似的把小少爷往死里打,打得对方脸青鼻肿。哥哥一向都打不过小少爷,每次被打只有逆来顺受的份,但他那时却用了不知哪儿来的洪荒之力,把小少爷打得丝毫还不了手。我从来没见过他愤怒成那幅模样。”
“不——许——欺——负——我——妹——妹——”
江烟雨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天,江明诚将小少爷强按在墙上,双手死死地掐住了他的脖子,面露凶光,咬牙切齿地说出这句话的模样。
“因为这件事,哥哥付上了惨重的代价。”江烟雨悲伤地说,“大人回来后,他被那几个男人锁在地下室里毒打。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毒打哥哥的,但我听到了他声嘶力竭的嚎叫……说实话,那真不像是从他口里发出的声音。”江烟雨哆嗦着说,“那种声音,像是一头惨遭凌迟的野兽发出的叫声……后来,他们把我也一起锁在了地下室。我这才看到了哥哥的惨状……他……”江烟雨突然捂住了嘴。她的眼泪顺着脸颊滑了下来,霎时间伤心得说不出话来。
听着江烟雨的故事,看着江烟雨的眼泪,霍清明内心震撼极了。同时,他也感到后悔极了。早知道回忆往事会让她伤心,刚才就不该鲁莽地触碰她过往的记忆。
江烟雨吸了吸鼻子,继续往下说:“为了羞辱他,他们拿走了他的衣服,他全身赤/裸、遍体鳞伤,就像个死人一样躺在地板上,一动也不动,眼睛是闭着的。我当时以为他死了,立刻害怕得嚎啕大哭起来,哭了好久好久……过了好几个小时,哥哥才慢慢清醒过来,睁开眼睛,他说的第一句话就是:烟雨,别怕,我会保护你的……”
两行热泪,从霍清明的眼角徐徐流下。
“哥哥全身上下尽是一条又一条的鞭痕,手腕上还有被细绳勒伤的痕迹,可说是体无完肤。估计他们是把他吊起来毒打的。但是,跟要害部位所受的重伤比较起来,这都不算什么了。”
“要害?”霍清明已经不忍听下去了。
江烟雨忍着心酸,说道:“他出现了血尿。过了几个星期,才慢慢地自动痊愈。”
霍清明良久没有说话。
过了几秒钟,他才缓缓地抬起头来,问道:“当时你还那么小,怎么能了解得那么详细?”
“我长大以后,问起这件事,哥哥才让我知道的。”江烟雨答道,“当时,我根本不知道哥哥伤得这么严重。对一个小学生而言,那些鞭痕已经很恐怖了。”
“明诚哥能够活下来,也是万幸。”霍清明无限唏嘘地说。
江烟雨点点头。经过了那件事以后,哥哥简直就是从死门关走了一圈回来的人。
“他们把我们关在地下室里整整一个暑假,两个月的时间里,每天只放我们出去洗澡和上厕所,剩下时间就把我们锁在里面,作为惩罚,偶尔扔下几瓶矿泉水和几片面包给我们,让我们能维持生命,不至于饿死就好了。哥哥不忍我挨饿,一次又一次趁着出去洗澡的机会,冒着危险到厨房偷食物给我吃。开学后,我们被放了出来,哥哥偷偷地到派出所报了警,但不知他们后来又暗中做了什么手脚,当地警方竟然对这件事置若罔闻,久久没有行动。我们投诉无门,哥哥更是对警方感到失望,从此嫉恶如仇,萌生了将来加入警队的念头。接下来的岁月里,他更加小心地保护我,在他的保护下,我一直都好好的,总算没吃多大亏。”江烟雨边说边擦掉了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