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针孔不见针
老中医选了个挨着老裁缝的位置坐下,将医药箱放在一旁空着的石凳上,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砸吧咂巴了嘴,满意地点了点头。
“嗯,不错,刚刚好”。
老裁缝淡淡道:“你倒是不客气”。
老中医微微笑了笑,“都近百年的老相识了,讲客气就太客气了”。
说着,朝老棺材招了招手,“棺材佬,你也太客气了吧”。
老棺材看了眼石凳上的药箱,尽管十分不情愿,一共只有四根石凳,他只好坐在老裁缝另一侧,与老中医相对而坐,背对着大雄宝殿。
老中医看了两人一眼,叹了口气,“都是一百多岁的老不死了,还为一点小事置气,说出去也不怕笑话”。
“你觉得是小事”?老棺材和老裁缝同时反问,然后又同时互相瞪了一眼,同时冷哼一声,同时撇过了头。
老中医缓缓道:“我们三个见过多少生死?送走了多少挚友、亲人?见证了多少英雄豪杰的起落?数得清不?记得全不?”。
“特别是你,老棺材,你还记得你这辈子给死人做过多少棺材”?
老棺材冷着脸说道:“当然记得,六万七千八百三十一口”。
老中医:“咳、咳,你这不是抬杠吗,我只是想说,天道循环生生不息,任何个人的生死都只不过是沧海一粟罢了”。
老裁缝眯着眼睛,说道:“别给我pua,都是千年的狐狸,跟我玩什么聊斋,你那套东西骗骗小孩子可以,在我这里行不通”。
老裁缝的话很是诛心,但老中医没有生气,反而笑道:“连pua都知道,不简单嘛”。
老棺材下意识微微皱了皱,冰冷的神色中有些茫然。老中医没有点破,提起茶壶添上茶水,缓缓道:“其实我们都一样,都护犊子,不同的是你们护的是某一个人,而我护的是某一群人,你们护住某一个人是为了自
己心安,我护住一群人是为了国泰民安”。老棺材眉头皱得更深,类似的话,他听了很多次,第一次听是在八十年前,听得热血沸腾,于是他加入了王将军的队伍,之后每听一次热血的感觉就减少一分,
时至今日,不但没有热血,反而感到反感。
“知道我这么多年为什么不想见你吗”?
“当然知道,不仅是你”,老中医停顿了一下,看向老裁缝,“还有你,都嫌我烦”。
老裁缝瘪了瘪嘴,“那你还说,故意恶心人吗”?
老中医吹了吹茶杯里的茶沫,“布道嘛,纵千万人吾往矣”。
“啧啧”,老裁缝一脸的嫌弃,“不要脸”。
老中医悠然自得地喝着茶,“我知道你们怎么看我,自以为是、志大才疏、越俎代庖,但我觉得吧,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老裁缝端起茶杯本来想喝茶,但突然感觉有些反胃,又放下了茶杯。
“老不死的,几十年了,还幻想着拉我入伙”。老中医没有理会,自顾说道:“华夏五千年,王超更迭,周而复始,始终走不出历史周期律这个怪圈,为什么?王朝初始,利益重新分配,人人公平,国力蒸蒸日上。随着王朝走向巅峰,利益被少数人掌控,阶层固化,强者为了维护自身利益打压弱者,弱者想靠自身奋斗却无门可入,两极分化日益严重,矛盾日益尖锐,
直到矛盾爆发,重新洗牌,再次进入下一个轮回”。
老棺材面色冰冷,“你跑题了”。老中医充耳不闻,“你们都把我想错了,以为我要干个啥,其实我能干个啥?我只不过是想尽自己的力量护一护那些想干事、能干事的弱者干成一些事,勉强去平
衡、化解一些矛盾,让我们的国家和民族一直往上走,不再陷入起起伏伏的轮回”。
老中医叹了口气,“当今的世界不一样了,西方蛮夷开化了,我们经不起那样的轮回”。
老棺材眉头紧皱,“说完了吗”?
老中医:“总有一天,你们会知道我所做事是有意义的”。
老棺材冷冷道:“说完了可以干正事了吧”。
老中医眯着眼看向老裁缝,“你有什么想说的”?
老裁缝笑了笑,“图穷匕见了”?“是不是我不认可你的理念的话,你就和老棺材一起动手对付我”?
老棺材脸色铁青,双眼死死的瞪着老中医。
老中医低着头喝茶,避开两人的目光,淡淡道:“相识相知的老朋友就我们三个了,你们谁死了,我都会很难过”。
老裁缝笑呵呵地看着老棺材,“棺材老,失算了吧,我只要说‘认可’两个字,他就会和我一起干掉你”。
“董奉”!老棺材喊出了老中医的名字,“你言而无信”!
老中医眉头微微皱了皱,默念了一遍‘董奉’两个字,“太久远了,我都差点忘了我自己的名字了”。
老棺材一掌排在石桌上,石桌的一角应声而落。
“老裁缝,把人交出来”!
老裁缝悠悠地品着茶,“声音别这么大,吓着我了,万一我一紧张,他就没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