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明朝在辽东的最高行政长官，王化贞不需要获得朝廷许可就能下令新建堡垒，但同样堡垒的建设成本也不能问朝廷要。</p>
而今辽东就剩下广宁一座大城，又哪儿来的税收支撑庞大的国防开支？唯一可行的办法还是只能向朝廷要钱。</p>
不过令王化贞做梦也想不到的是，原本全力支持他的朝廷，这回竟连一个子儿也不肯给，增加堡垒数量的计划也由此落空。</p>
问题自然是出在周宁身上。</p>
区区从八品左清纪郎对从二品抚台大人的策略不是很看好，于是授意自己的好大哥魏公公，和情妇客奶娘轮番在皇帝耳边吹风，硬是将奏疏压下来留中不发。</p>
朝臣们也很纳闷，大家都看到就在一个多月前，小皇帝还愿意掏内库的银子给巡抚大人建铸炮厂，这次怎么突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连回复都不给一句。</p>
按理说最近这段时间前线风平浪静，朝中也没出啥大事儿，巡抚大人不至于惹小皇帝生气，更不可能和内廷产生任何过结，那到底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呢？</p>
一众朝臣都在揣摩皇帝的想法，但只有叶向高和孙承宗隐约猜对了方向。</p>
前者曾听王安提及周宁可以影响客、魏二人，后者对其中的关联更为了解，而两位大佬又都希望前线能守得越稳越好，便开始各自想办法。</p>
叶向高其实拿不准皇帝留中奏疏与周宁的关系大不大，故而他采取了相对隐蔽的方式：写信明示弟子帮周宁要官，仍旧以葛家堡大捷的名义。</p>
在首辅大人看来，作为葛家堡大捷的首功之臣，最后只得到了一级聊胜于无的升迁确实有点儿说不过去，做些弥补并无不可。</p>
他怀疑也许正因如此，周宁才会对上司有所怨言，进而动用内廷的关系阻挠奏疏批红。</p>
如果一个七品、甚至六品的官职就能换来一笔修建堡垒的拨款，那肯定很划算；即便奏疏被留中是另有隐情，也能起到拉拢的作用。</p>
叶向高并不关心周宁有没有真才实学，他的目的是向内廷示好，以寻求可靠的政治盟友。</p>
朝堂之上的较量并非只有派系之争，政治素养越高的官僚越不会看重门户之别，他们注重的是权力格局。</p>
这里举几个例子简单说明一下。</p>
明帝国的政治权力可以分为三类，分别是皇权、阁权（也可称为相权）以及官权，这三类权力需要维持平衡才能保证体制的正常运行，其中任意一方若是具备了压倒性优势，都会造成灾难性的后果。</p>
皇权过大的典型代表是朱重八。</p>
他搞了几个大案，又杀了很多官员，连跟他一起出生入死的老兄弟都没放过，无非是想消灭所有能够威胁皇权的势力。</p>
可结果呢？他的好皇孙才当了几年皇帝？</p>
阁权过大的代表人物是张居正。</p>
他为了统一思想搞改革，下令取消民间书院，最后反倒弄出个“东林党”这种庞然大物，从此朝野内外的思想再也没有统一过。</p>
到了崇祯年间臣权空前强大，皇权都出不了京城，阁权约等于零，政权也就亡了。</p>
简而言之就是二必须大于一，任意两方联合要能压制住第三方，体制才能保持稳定。</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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