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管那个阳春大侠啦!是他自己要吃阳春面的!”薛燕低头吃起自己那碗雪菜牛肉双浇面,嘬了一口面条到嘴里。</p>
这两年八方行侠,薛燕吃过好几次江南的双交面了,所以偶尔会换换口味,而司徒云梦一次都没吃过,当然要推荐给她最经典的口味。</p>
司徒云梦本已忍耐许久,见韩夜不介意,就痛痛快快把爆鱼塞进嘴里、吃了起来,白皙泛红的腮颊不断鼓动,柔润泛光的红唇一张一合,韩夜和薛燕能感觉得到——她很开心。</p>
对于韩夜和薛燕来说,每次看到司徒云梦开心,他俩就会很开心。</p>
韩夜喝完面汤,安静地看着司徒云梦吃东西,谁能想到,这个平素端庄优雅的仙女,吃东西的时候又另有一番可爱,食人间烟火的可爱。</p>
而相处日子久了,司徒云梦也不会再当着心上人的面端着自己,因为这只会影响她享受人间美味。</p>
一切,都变得那么自然而然。</p>
韩夜认为,打尖也有打尖的好处,与其一头冲进太湖寻找西山岛,像个无头苍蝇似的乱找,不如在附近的镇子询问一下情况。</p>
既然打了尖,就尽量不浪费功夫。</p>
韩夜吃完面后,再看了一眼司徒云梦和薛燕,二女正换着对方的浇头吃,司徒云梦喂了薛燕一口,薛燕也喂了司徒云梦一口,显然,二女吃得比自己还高兴。</p>
他暂时不必照顾女人的感受了。</p>
他来到了柜台,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放在了掌柜面前。</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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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柜此时正似有心事地拿算盘算着今日收益,听到银子落下的声音,随之一惊,看向韩夜道:“客官?是您啊!您刚才已经结过账啦!还是说,您又想点几碗?可我这小店消费不高啊,钱不好找!”</p>
韩夜淡淡地道:“这些钱不是用来买面的。”</p>
“那买什么?本店的酒前几天已经被抢光了。”</p>
韩夜当然知道这个小镇已经没有酒喝了,这小镇离蛇神坛如此之近,就在摩呼罗迦眼皮子底下,如果没被洗劫摧残,必然是乖乖交出美酒无误了。</p>
所以,他口里吐出三个字,回应掌柜。</p>
“买消息。”</p>
掌柜一听,三分诧异七分欢喜,这辈子他还是头一遭碰到拿钱买消息的主儿,便收了银锭,向韩夜和盘托出。</p>
这个小镇,叫做南浔镇。</p>
距太湖仅有二十多里路了。</p>
多年前,太湖的西山岛上来了个妖怪,唤作“青蚺大王”,这青蚺大王在岛上聚蛇成军、为非作歹,一般的道士僧人不是对手,寻常百姓更是不敢招惹,渐渐地,西山岛打渔的居民也纷纷从岛上搬到湖边四处的村镇里,被青蚺大王占岛为王。</p>
青蚺大王贪得无厌,占了西山岛以后,把黑手伸向沿湖各镇,命令手下的蛇精蛇妖滋扰各镇,掠夺美酒物资。</p>
一日,蓬莱仙岛的扶摇圣母途径太湖,受太湖各镇乡民拜请,上岛除妖,将那青蚺大王好好收拾了一番。</p>
但扶摇圣母生性仁慈,见青蚺大王诚心悔过并发下毒誓,便放了他一马,叮嘱他以后潜心修道,早晚得道升仙。</p>
扶摇圣母降伏恶妖后,便即离去。</p>
随后十数年,青蚺大王确实是安守本分了,太湖各镇终于恢复正常,更有乡民重回西山岛打渔往来、安居乐业。</p>
奇怪的是,最近半个月,这一切都变了。</p>
先是太湖上的雾气越来越大,掩日遮月,西山岛上的住民也与沿湖各镇失去了联系,所有太湖行船均迷失在浓厚的云雾当中,再没人敢去太湖打渔。</p>
太湖南岸,一夜之间,又突然建起了一座桥,叫做“升仙桥”,有传言,上得此桥便可羽化升仙。</p>
不少村民镇民闻得此讯,或为成仙、或为上岛,皆登上此桥。</p>
但他们都消失在桥上的迷雾中,再也没有回来过。</p>
太湖沿湖各镇均认为,应该是那青蚺大王得道成仙了,才能解释近日云雾缭绕、一夜成桥等现象。</p>
但随着更多乡亲失踪,随着更多的蛇精从太湖涌向各镇、强取豪夺,沿湖百姓认识到问题很严重。</p>
在与蛇精打交道的过程中,大家已渐渐听不到“青蚺大王”这个称呼了,取而代之的是:</p>
“摩呼罗迦”!</p>
掌柜提到“摩呼罗迦”这个名字,难得地露出一丝恐惧,对韩夜道:“青蚺大王摇身一变,成了摩呼罗迦,但那根本不是成仙,是……成魔了!”</p>
魔?</p>
韩夜见识过真正的魔,而他自己也号称剑魔,所以,当他听到百姓说摩呼罗迦是魔时,只能一笑置之。</p>
韩夜点了点头,表示理解:“出了这么多事,如果报官,肯定官兵是管不了的,那仙家道派呢?你们难道没有去求扶摇圣母过来降妖伏魔?”</p>
“去了啊!”掌柜叹道:“太湖的五乡十镇四处寻求帮助,总算请得扶摇圣母来此,可是……”</p>
掌柜说到这里,神情格外沮丧:“三日前,扶摇圣母娘娘再次上岛,至今都没得到她回来的消息,倒是有更多蛇精蛇妖来我们南浔镇搜刮民脂民膏,这扶摇圣母娘娘呐,只怕是凶多吉少了啊!唉……!”</p>
韩夜并不觉得惊讶,他认为,扶摇圣母或许已经死在摩呼罗迦手中了。</p>
就在刚才他问掌柜“为什么不去请扶摇圣母”的时候,他内心深处其实希望得到的回答是“忘了”或者“请不到”,那么至少,扶摇圣母还是好好的。</p>
可韩夜很理智,他清晰地认识到,之前在碧水宫前大战一场的虎蛟,其实力已强如神魔,就算师父守正和昆仑八派掌门亲临,恐怕也要费一番功夫才能收拾,那么赐予虎蛟灵力的摩呼罗迦究竟有多恐怖?</p>
可见冰山一角。</p>
扶摇圣母,已绝非今日摩呼罗迦之对手!</p>
而上次盘古之殇一役,扶摇圣母曾率领蓬莱一派与蜀山一同守护六界。</p>
六界安宁后,守正与扶摇圣母相谈甚欢,时而联合昆仑、崆峒、九华等派论道会友。</p>
既是师父的道友,那也是韩夜的师叔,何况还是以降妖除魔为本分的前辈,身为仙派弟子、盖世奇侠,韩夜岂能不为之痛惜?</p>
想到这里,他秀眉紧锁,面色也变得凝重起来。</p>
而且,白天虎蛟说的话,再联系夜晚这位掌柜说的话,韩夜又有了新的发现。</p>
原来,“摩呼罗迦”并非真正的天外神明,而是本为六界妖类的青蚺大王得到了天外神明赐予的法力,化身摩呼罗迦!</p>
既然他能如此嚣张,那他背后的暗天教势力到底有多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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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可怕的是,赐予暗天教无上法力的那位天外神明,湿婆,究竟有多强?</p>
韩夜握紧了手中的龙泉剑,手臂略为颤抖。</p>
但他只有一丝丝恐惧,更多的是义愤,在义愤中还带着些许嗜武的激动。</p>
掌柜把知道的事情都娓娓道来后,问道:“客官,您问我这些,是为了去太湖降妖除魔吗?”</p>
韩夜回答说:“是。”</p>
掌柜一声叹息,劝道:“唉,你们别去枉送性命了啊!其实我们知道,那个摩呼罗迦成魔了,连扶摇圣母娘娘也收伏不得,这世上已经没人能降住他了!所以我们才不得不妥协。”</p>
“至于酒啊、粮食啊、蚕丝啊,拿走就算了,只要人没事,就别和他们作对了!”</p>
掌柜说完,就没有再管韩夜,低头去拨弄算盘算账,面上挤出了之前的笑容,但现在韩夜能感受得到,那笑容带着几分苦涩、几分无奈。</p>
“除恶不尽,何以扬善?”</p>
韩夜脑海里回荡着这八个字,他越来越佩服妻子司徒云梦,司徒云梦情绪上来时口里说出的话,有时异常符合他的心意。</p>
沉思之际,他望了一眼店外的夜色。</p>
酉时刚过,明月渐高。</p>
月亮倒映在一条清澈静谧的小河上,如同一只白玉盘。</p>
白玉盘的更远处,是一个“环”,一座拱桥与它在水中倒影所组成的“桥环”。</p>
桥环将两排笔直远去的南方屋舍“扣”在了一起,家家户户,灯笼高照,夜火通明。</p>
这是个美丽的世界,身边也有很多美丽的人。</p>
韩夜握紧了拳头,他坚定不移地认为,不管那未知的势力有多么可怕,他也一定会带着身边的人,战胜他们,还六界一个太平!</p>
就像当年他带着妻子、燕儿、妹妹从一重重的天空上到第九重天,创造了一次次的奇迹。</p>
“暗、天、教。”</p>
韩夜轻轻在口里念出这三个字,在那冷淡清秀的外表下,心中的热血,又再度沸腾了起来。</p>
注释:</p>
1“阛阓鳞次”——笔者考究,南浔古镇牌坊上的字,按照明代末期潘尔夔的《浔溪文献》所述,应当是“阛阂鳞次,烟火万家”,但词典里翻来覆去,“阛阂”一词实在找不到什么合适的意思;反而是“阛阓”一词,古往今来都有“店铺”之意。因此,本书采纳了这个词组,意思是“店铺房屋排列整齐”。</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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