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语迟静静地坐在车上,外套随意脱落在一旁。他仰头,眼神空洞,耳边是小廖和其他人的笑语,但他的心仿佛飘到了别的地方。 “裴老师,你看,这次你回来,可是英雄归来了。” 小廖的声音中满是崇拜与兴奋,“老顾那天直播的时候,那个欣慰啊,简直就像是自家孩子出息了一样。他还说了,回来一定要到他家吃顿饭,顾太太都准备要亲手为你下厨了呢……” 话语间,小廖、小倩,王英俊的笑声几乎是连成一片。 然而,裴语迟的心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那个他所渴望的人不在的世界。 他的成功,他的成就,在此刻都显得如此虚无。他不愿见任何人,因为他想见的人,已经不在他的生活中了。 车子拐过最后一个弯,即将到达家门。桂姨早已接到了王英俊的电话,站在门口迎接他们。 裴语迟从车上抬起头,准备下车,目光落在了花园的入口处。 桂姨正抱着青黛,旁边是一个穿着白色中式工服的男子,他正推着一个轮椅。 轮椅上坐着一位腿上搭着毛毯、头发灰白、整齐梳理、戴着眼镜的老人,他正望向车的方向。 裴语迟的眼睛骤然睁大,车门缓缓滑开,他的一只脚迈出车外,一只脚还搭在车上,手扶着车门,整个人愣住了。 “是伯父,”小廖慢慢地解释道,“年前他突发脑梗,幸好抢救及时,晚棠姐把他送来这里,希雅姐一直在照顾。这件事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怕影响你……” 裴语迟的心猛地一震,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的一幕。 小廖扶了扶裴语迟的手臂,生怕他受不了这份冲击。 那张久违的面孔,那个他朝思暮想的身影,竟然就在眼前。岁月的痕迹爬上了父亲的眉梢,但那熟悉的目光依然温暖如初。 小廖的声音逐渐远去,淡出了裴语迟的意识。只剩下父亲,一切都变得模糊而不真实。 裴语迟快步走上前,双膝一软,跪倒在父亲的轮椅前。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但他依然能感受到父亲颤抖的手轻抚着他的头,传递着无尽的思念和爱。 父子二人的泪水滴答滴答,坠落在冰冷的地面上。 那一刻,时间仿佛静止,周围的世界都凝固了…… 就在这时,一个毛茸茸的小身影突然闯入了这个感人的场景。 青黛挣脱了桂姨的怀抱,轻盈地一跃而下,扑到了裴语迟身边。 它“喵呜喵呜……”地叫着,亲昵地用小脑袋蹭着裴语迟的腿,尾巴高高翘起,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 裴语迟抬起头,借着泪眼婆娑的朦胧睹见了那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熟悉的香味扑面而来,让他的心头一阵温热。 青黛像是明白了什么,停止了蹭动,而是窝在了裴语迟的腿间,尾巴轻轻地绕着他的小腿打转。 桂姨不住掩面。别墅四周,邻里三三两两的好奇张望,却无人靠近半步,只是远远地注视着这一幕幕景象,静静平和。 阳光温暖和煦,路边树木绿意盎然,缓缓飘落的花瓣宛若天女散花。 一切前尘往事和挂怀,都在这短短的一刻里化为乌有,双双升华…… 几片嫩黄的花瓣落在两人身旁,飘摇曼妙,既温馨又凄美。 一时间,空气里只剩下老人的哽咽,与飞絮花瓣在暖风中的盘旋…… …… 在希雅的悉心照料下,裴父的病情日渐好转。语言功能正在一点点恢复,虽然说话还有些吃力,但已经能简单地表达自己的需求了。 康复训练的过程异常艰辛。每天,裴父都要在希雅和小辜的搀扶下,咬牙忍着剧痛,在平行杠间挪动僵硬的双腿。他知道,只有坚持下去,才能尽快痊愈,不再给孩子们添麻烦。 然而,希雅的心情却越来越沉重压抑。 在一次例行检查时,亓老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再坚持一个月,您就能自己下地走路了。我就说你肯定能恢复如常,到时候小裴回来了,咱们一起参加两个孩子的婚礼,相信,不久您很快就能升级做爷爷了。” 裴父听后脸上也浮现出喜悦的神色,他转头看向希雅,眼神里洋溢着对子女未来的祝福与期许,饱含着慈爱与欣慰。却只见希雅勉强挤出一丝僵硬的微笑,眼神黯淡无光。 清晨,客厅里,一个孤零零的大号拉杆箱静静地立在那里。裴父心中一惊,明明两个孩子感情那么好,怎么会突然就变成这样?不安的预感油然而生。 希雅临走前跟裴父说了几句,语气平静,却掩饰不住语气中的伤感。她又交代了桂姨和小辜必要的事宜,表示有什么事就立即联系她,便上了慕才良的车。 在车窗外她最后扫视了一眼这座熟悉的院落,泪水不自觉涌上眼眶…… …… 晚饭后,裴语迟体恤桂姨和小辜这段时间的辛苦,让他们提前下班,决定亲自照顾父亲晚上的起居。 他小心翼翼地帮父亲洗漱完毕,撸了撸有些湿水的袖子,在昏黄的灯光下坐到床边。屋内一片寂静,只有墙上时钟滴答作响。 这一刻,家中终于只剩下父子两人,裴语迟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母亲去世后,他经历了男人成长最重要的阶段,却鲜少与父亲真正交心。春心萌动之时,两父子更是产生了巨大的嫌隙。 如今再见面,父亲却已卧病在床,内疚如潮水般涌上心头,裴语迟不禁握紧了拳头。 “我总爱对人讲大道理,可轮到自己却固执逃避,从不敢直面。”他在心中自嘲。 周围的人都在替他承担未尽的责任,而他却辜负了最爱的女人,如今竟不知该如何面对她。 床上,裴父叹了口气,缓缓开口:“你是我的儿子,我了解你的心思。当初我们都有错,若你母亲还在,有她从中转圜,或许一切都会不同。但那都已成过往,我们终究是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