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得很紧，用了很大力气，几乎将他融入骨骼。满头白发深陷他的五官，痒痒的，刺得让人有种流泪的冲动。</p>
“别这么说，别这么说……”她抱紧他，声音擦过他的耳廓，重复着：“你当然属于幸福，唯独你配得上幸福……”</p>
“我怕我说了，你会做出很冲动的事。因为我和神灵都知道……这件事，你是真的找不到办法的……”</p>
“明安……我们是真的怕你……又做出什么疯狂压榨自己的事……”</p>
眼眶通红一片，苏明安扼制不住压抑已久的感官，喉咙一阵湿热。</p>
他总是在想，为什么他与玥玥总是活得像末日的最后一天，明明他们还有那么长的未来。但他从未想过，原来这真的是……“最后一天”。</p>
指尖冰凉一片，她的脉搏很微弱，青紫的血管凸出。</p>
他几乎触及不到她的心跳，老人的心跳真的很轻。</p>
银白的发丝刮过他的脸部轮廓，像在拭去他脸上的尘埃。</p>
他伸出颤抖不止的手，想反抱她，却又在触及她佝偻脊背的那一刻，停止。</p>
他不敢抱下去。</p>
像抱住一个彩色泡泡，一旦抱紧了，怕碎了。</p>
“……为什么。”他的声音颤抖。像是在问她，又像是在问他自己，为什么。</p>
为什么幸福总是短暂。</p>
为什么真相总是鲜血淋漓。</p>
为什么世界残忍到……让人沉入幸福后，又要把人强行拽起。</p>
“……因为你活得太清醒了，你对爱太恐惧了，你不像个幸福的傻子，这会让你痛苦一生。”细弱的声音从耳侧传来。</p>
她好像在感到遗憾……为什么苏明安这么敏锐，非要在最后关头发现这一点。如果他不提出来，她也就不用说了。</p>
也许，他就能以为……他们的时光很圆满了。他们共度了幸福的一生，到最后也是她“体验衰老”的玩乐。</p>
为什么他偏偏要活得这么清醒呢？</p>
为什么他偏偏要刨根问底呢？</p>
她轻轻地拍着他的背，像抚慰一只猫。从失色的唇间泄露出吐息。</p>
窗外的阳光洒入，照亮空气中漂浮的光点。</p>
他的肩膀耸动了一下，她拍着背的动作，才缓缓停止。</p>
“你听我说。”她低声说：“……我不会死。”</p>
苏明安定定地看着她，眼中没有信任。他差点忘了，她已经不再是那个白纸一样的女孩了，她早就会骗人了。这次，连她的生死都可以欺骗。</p>
“虽然生命权柄不在我这里，但我是观测者，只要我的灵魂没有耗尽，我就不会因为肉体寿终这种理由死亡。”她低声说：“观测者……&！&”</p>
她的声音变成了一堆乱码。</p>
苏明安的瞳孔缩了一下。玥玥也意识到了什么，换了一种能过审的说法：“因为到了这个层次，看的已经是灵魂寿命，而非肉体寿命。你也可以在肉体濒临老化时换一具躯体，只要灵魂寿命不耗尽就没事，不是吗？我没办法和你细说，但到最后，我一定会回来见你的。”</p>
苏明安沉默了一会。</p>
“……你又在骗我吧。”他低声说：“可不要向茜伯尔学啊，很难有好结果的。”</p>
“没有骗你，这次没有。”她捧着他的脸：“我的这具躯体确实会老去，但我很快又会来到你面前，只要换一具躯壳就好了。这是观测者的权能。”</p>
苏明安无言。</p>
作为特殊的观测者，玥玥肯定没有白白度过那么多岁月。也许，她与主办方交流过不少次，甚至达成过一些交易。</p>
“……”</p>
沉默持续了好一会，苏明安才开口：</p>
“好，我信你。”</p>
“等你的这具躯体寿终后……我会等你回来。”</p>
</p>
“不要让我一个人等下去，不要等到几十年后我才意识到，你又骗了我一次。”</p>
玥玥点头。</p>
“但如果出了岔子，是不是……这就是你的最后一生了？”他问。</p>
“不会出岔子的，放心。”她答。</p>
苏明安凝视了她好一会。</p>
在她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眸里，隐约能看到风雨过后的宁静，只有在最接近的距离，才能感受到那股藏匿在漆黑中的灼热灵魂。</p>
“别骗我。”他强调。</p>
她的眸中泪光闪动，随后笑了一声。</p>
“嗯。”</p>
他们长久地静默着。</p>
风吹起桌上的漫画书，书页残留着点滴血迹。屋角的阴影闪过一个金黑色的身影，又很快沉寂。</p>
……</p>
天世代58年。</p>
她的头发完全白了。</p>
苏明安反复强调，等她寿终后，一定还要回来找他，一定要找到他。</p>
……</p>
天世代59年。</p>
她的脸变得很苍老。</p>
她摸着脸，拽着苏明安，问：“现在是不是不太好看？”</p>
“没有。”苏明安低声说：“对我来说，都一样。”</p>
都一样……永远都一样。</p>
……</p>
天世代60年。</p>
她的眼睛也开始看不清了。</p>
她坐在桃花树下，说话慢吞吞的：“明安啊，最近我的眼睛看不清漫画书了。”</p>
“我给你念。”苏明安推着轮椅。</p>
他捧着漫画书，刚要念，就被她不耐烦地打断。</p>
“看不到图……光听字有什么意思啊……”她嘟囔着：“我的游戏日常还没清呢，哎，我的手机去哪了……”</p>
她说的没错。</p>
人老了，确实像一个小孩子。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要拿出来反复说，茶水的温度都要说好多遍。尽管她可能只是受了躯体的影响，不是她的本意。苏明安有些哭笑不得，他万万没想到，她会走在他前面。明明他的这具躯体已经算是苟延残喘，她居然比他还快。</p>
外面的炮火越演越烈。他在想，她已经很苍老了，他不能继续使用一具虚弱的躯体。哪怕有被叠影发现的风险，他最近也要回一趟圣城。</p>
但望着她的样子，苏明安忽然察觉。</p>
……也许，这就是世界游戏没有发生时，很可能降临在他们身上的和平未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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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终于看到了。</p>
(本章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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