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有一点温情给予我，需要我的时候才开始劝说。我对你而言，就像一个工具。”</p>
霖光说到这里，突然伸手，苏明安刚想后退，却发现霖光只是伸向他自己。</p>
像疯了一样，霖光扒开自己身上的汉服，露出肩膀、小臂、腹部渗出血的绷带，还有那脖颈上青紫的掐痕。那些殷红的血随着动作而渗出，染得绷带就像染上血的白玫瑰。</p>
苏明安警觉地注视着这一幕，他这才发现霖光受了很严重的伤，身上到处都是伤口。</p>
谁能伤得了霖光？</p>
“我好像曾经不止一次和你说，别把我当做npc。”霖光拽着染血的绷带，低声道：“但你的态度，自始至终都是这样。对待我，就像对待一只随时会发疯的猛兽——你从来没有考虑过，我可能对你没有坏心。”</p>
“我当然考虑过。”苏明安柔声道：“你自己亲手掐碎了我的考虑。”</p>
“是神明告诉我，这么做才是对的。我并不知道怎样做会伤害你。”霖光说。</p>
“被人驱使的猛兽。”苏明安说：“就不是猛兽了吗？”他拢了拢五指，掌心的玻璃伤仍在流血。</p>
“造成过的伤口，你把它缝补了。”苏明安又拔高了语调：“就等于从没造成过伤害吗？”</p>
霖光的表情出现了裂痕。</p>
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用一种无光的眼神看向苏明安，好像在祈求苏明安不要继续说了。</p>
不要继续说了。求求你。</p>
“你若真是吕树”苏明安高声道，他握紧了拳，忘记了伤口还在流血，尾音像刀子般锐利：</p>
“——四十年来做过那些事情，你还能是吕树吗？”</p>
人之所以为人，是他们彼此之间的社会关系联结而成。当这种社会关系、经验都不在了，那这个人便不能再是社会关系上的那个人了。</p>
这一瞬间，</p>
霖光身上紧绷着的一根弦，随着他崩裂的表情而断了。--</p>
【我像神明般俯视这人世间，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卑微。】</p>
【我从前不明白“朋友”是什么意思，“孤独”是什么，能感知到的只有绝望和麻木。好不容易，我能觉察到一点点快乐，我想将它留下。】</p>
【但为什么】【做不到？】--“好。”</p>
这一刻，霖光的语声反而很静。他站在原地，像一棵孤单的树。</p>
他惨白的脸上浮现惨淡的笑容，好像一棵不堪重负终于断裂的朽木。“还是吕树。”</p>
“还是吕树。”</p>
他的手指抵着左胸口，撕开了那里的绷带，接着，他的手指贴近那里的皮肤，指甲嵌入，竟然开始撕裂自己左胸口的皮肤。血流顺着指甲渗透进了指甲缝中，流在他的手指之间。</p>
苏明安看着这一幕，愈发觉得霖光举动荒谬，他一步一步向右平移，低声唤着“穆队”。</p>
眼前的文字闪烁，似乎是穆队的回应，但由于交叠而来的幻视与幻听，苏明安看不清。</p>
一波又一波，过于强烈的情绪共鸣压过了他的全部感官，好像有一个穿着汉服的身影，静默地停留于雨中，撑着油纸伞。</p>
血花在水泊中蔓延，那汉服的身影微微动了，昂着头，不知在看向何方。</p>
【还有意义吗？】【你可千万别放弃。】</p>
【被开枪了也好，被刀剑捅穿了也好，被推下火车也好，被火焰焚烧也好。】</p>
【被人误解也好，被人痛恨也好。】【你可千万别放弃。】</p>
连绵不绝的幻视中，苏明安甚至看到了——昏黄的灯光下，一个白发的身影站在室内。他将干了油墨的对联放进了旅行背包；将一幅幅笛谱整理好；将写了日记的银杏叶按照年份排序，一张张锁入柜子；将针脚细密地藏好，绕出一个叮当作响的络子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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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下一次旅行，我会去找你。这是我打算送给你的笛子。”</p>
白发青年整理到一半，捧着一支笛子，对着空气自言自语，表情中有一种温暖的满足。</p>
好像空气中真的有一个朋友，平日里在与他交流，时刻关心着他。但实际上，</p>
谁也没有。</p>
随后，这一切化作了一场大火，将一切满足都焚烧殆尽。大火之中，只有纵火的雇佣兵骂他是魔鬼的声音。</p>
【还有意义吗？】</p>
【你可千万别放弃。】</p>
【——老奶奶，我救了你，你能否回答我，什么是爱？】</p>
【——霖光！魔鬼啊！离我远点！离我远点！】</p>
【——以后少来这种遍布异兽的地方。你是佣兵团的团长吧，那你应该知道很多东西，你能否回答我，什么是爱？】</p>
【——霖光，我们虽然感激你救了我。但还是请你离开吧，让别人看到我和你站在一起，我就当不了佣兵团团长了。】</p>
【——小姑娘，强盗已经被我赶跑了，你能不能回答我，什么是爱？】</p>
【——你是！是妈妈让我远离的坏人！你是霖光！我看过你的画像！妈妈快救救我！！】</p>
“哒，哒，哒。”</p>
幻觉之中，苏明安看见如同蝶翼一般的万千银杏叶，寒风将这些“蝴蝶”都吹散而起，无数金黄的叶子像繁星般“沙沙”闪烁。</p>
白发的代行者站在花园别墅的门口，洁白的栅格围起灯光，将清澈的水流照耀得熠熠生辉，像是架起了一道水与光的长桥。</p>
他的表情是怔然的，那是一种对万事万物都无法理解的表情。</p>
没有基础的思考逻辑，感知不了积极的情感，无法合理地与人交际，不会爱人，也不会被爱。就像一个生下来就失去了五感的人，被蒙在了黑色的壳子里，行为举止永远夹杂着天真与残忍。</p>
随后，他侧头，看向苏明安，像是看见了一只藏匿于万千银杏叶中的，活生生的蝴蝶。</p>
他惨白的脸上浮现笑容：</p>
“xxx。”</p>
“xxxx?</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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