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他总是很忙，骑着马匆匆来去，鲜少停下来听人絮叨生活琐事，可这老两口走失的儿子跟他一般大，每次见他眉头紧锁，就会额外端出些时令的东西送他尝尝，比如夏天的绿豆汤、秋天的板栗糕、冬天的干柿饼，每回还都给他单放很多糖。</p>
他想多付些钱，但总被坚定的拒绝，所以有种被人惦记着的感觉，后来每每心累时，就会一个人来吃。</p>
老两口可能是想找个人说说话——他就一边吃东西一边听着，不时嗯嗯两句。</p>
所以他知道了老两口祖上在离州，也是开晨食铺子的，大儿子被征调去修宫室，从此便没了音信。后来遇到兵灾，只好带着小儿子和儿媳、孙子一路南下，在路上又遇到逃荒的大军，被冲散了，只剩下两个年过半百的老人。</p>
初来扬州时，被本地人排挤，想办个身份证明便被层层勒索，租个铺面又被骗了……在乱世里找个安稳生计实在不容易，还好官府和江湖都给四顾门面子，有这么一小片净土可以安安稳稳经营。</p>
他那时觉得很有成就感，还夸口说四顾门正在成为正道领袖——等他当上武林盟主，要让扬州、江南一带乃至整个大熙的市场和居民得到安宁。</p>
而今时过境迁，可至少这方寸之地的太平是保下来了。</p>
李莲花进门后熟络地点了份大碗的鲜肉馄饨，转头冲叶姑娘一笑，“这是他们家十几年前的招牌了，不过我看现在出了新的口味，你想要哪种？”</p>
叶灼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墙上挂的小木牌，有三种馄饨，大碗十五文，小碗十文，除了李莲花推荐的招牌，还增加了山菌肉馅、荠菜肉馅、莲藕肉馅和三鲜馅。</p>
“我尝尝莲藕肉馅的，这个别处很少见。”</p>
“好，再来份大碗莲藕肉的。”李莲花将三十文放在柜台上，就近寻了张桌子坐下。</p>
往四周打量一圈，果然是江湖人居多，不少是冲着四顾门复兴来的年轻人，慷慨激昂地发表着要为武林公义尽绵薄之力的陈词，聊两句便兄弟相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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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络的场面让他想起自己年少时也是见着谁都想结交，笑着摇了摇头，转脸去看老板下馄饨。</p>
他还记得鲜肉馄饨最开始只要三文一碗，汤底清汤寡水，只加一点盐。</p>
现在灶上一口大瓦罐，里头咕嘟嘟滚着事先熬好的骨头汤。</p>
如今老两口都已经两鬓花白，都站不了太久，索性搬了把椅子坐在灶台前，默契地一个包馄饨一个下。</p>
四大团调好的馅料摆在案板上，是客人现点现包。老丈手指翻飞，不一会就摞了一小堆，正是他们点的。</p>
案头放着一排小碗，每个里面都有配好的香菜碎、葱花、紫菜片和榨菜丁。老婆婆拿着大漏勺，等馄饨飘起来捞进碗里，加适量的盐用汤底一冲，再视客人的喜好放一点陈醋或酱油。</p>
外头忙碌的似乎是他们雇的两个姑娘，大的负责送菜和收拾桌子，手脚麻利得很，小的负责收钱，有点算不过来的样子。</p>
“哟，老婆子，你都没问人家就放这么多醋啊。”那老丈间隙里抬头，看见老婆往鲜肉馄饨里舀了一大勺醋，连忙制止。</p>
老婆婆愣了一下，往外瞥了李莲花一眼，“哎哟，老糊涂了，我以为……下意识就给他放了醋。”</p>
馄饨不是饺子，习惯放醋的人并不多，一般都是客人主动要求加才会放——像这种已经不好端给客人了，容易砸了招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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