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青衣悲恸模样,朱九阴感同身受。</p>
当初,小不点身死,朱九阴只觉得胸腔里的心脏顷刻便支离破碎了,阵阵抽痛,连最自然的呼吸都变得艰难。而自己,只是失去了小不点一个,老齐却失去了近三万余学生。</p>
最要命的一点,南锦屏比小不点先死,而老齐学生们的爹娘却还活着。</p>
朱九阴无法想象,若小不点比南锦屏先死,女人找自己要儿子时,该如何回答。</p>
下意识的,朱九阴想起了霸王自刎乌江,齐庆疾当时处境,与霸王没有太大区别。</p>
作为上阴学宫宫主,陆地神仙,这座人间的绝顶,却连哪怕一个学生也没能保下来。</p>
无言面对父老乡亲呐!</p>
齐庆疾擦干眼泪,故事还没完,却已临近结尾。</p>
“武牧做的很绝,北齐七大宗师联合军队攻杀晴朗山时,另一队人马,领头之人是尊阳神境天人,去往玉蝉州珑骧府郢中县。”</p>
“两队人马,几乎同时开杀,霁月宗,我爹娘心血,亦被付之一炬。”</p>
“看着我长大的师兄师姐们,与我一起长大的师弟师妹们,全死了。”</p>
“武牧唯独留下了我爹与我娘亲。”</p>
朱九阴:“武帝用你双亲性命为要挟,自古忠孝两难全,你若执意要为死去的学生们报仇雪恨,则只能眼睁睁看着爹娘被武牧斩杀眼前。”</p>
“你若因孝而选择收手,过不了心里那关,无言面对学生们的爹娘。他们信任你,将儿女送上晴朗山,成为上阴学宫学子,可做夫子的,却没能守护好自己的学生,守护好那些爹娘的儿女。”</p>
“你愧对学生们,觉得是自己害死了他们。”</p>
“你辜负了学生与他们爹娘对你的信任。”</p>
“当时的你,很纠结,像是光明与黑暗在不断碰撞。”</p>
“每一次的碰撞,都令你痛苦不已,整个人似乎要被一只无形大手撕裂成两半了。”</p>
齐庆疾的脊背越发驼了,连声线都变得沙哑起来,“是的,你没说错,那种感觉,真的很痛苦,我再也不想体验第二次了。”</p>
“要么看着爹娘死在眼前,以命换命宰杀武牧,要么辜负我的学生们,放下屠刀,我知道,不论怎么选,我都会后悔。”</p>
“呵~”</p>
青衣凄惨一笑,“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p>
“想要得到一些东西,就得舍弃另外一些东西。”</p>
“我什么都放不下,最终,我失去了所有。”</p>
“我跌跌撞撞下了稷丘,丧家之犬般逃离北齐,我是个懦夫!我好怕去面对学生们的家人!”</p>
“我越跑越远,成了条无家可归的野狗。”</p>
“后来,便到了魏国,自囚小镇,想着老死山水处也挺好。”</p>
朱九阴:“什么原因让你改变了想法,要回北齐?”</p>
齐庆疾沉默一小会,轻声道:“我爹与娘亲,去世了。”</p>
“我能清晰感觉得到,我爹与娘亲,不在这座人间了,也就三年前的事,他们去世间隔极短,不超十二时辰。”</p>
朱九阴恍然,怪不得青衣突然要回北齐。</p>
原来这世间他所在乎之人,已皆尽死绝。</p>
青衣爹娘都是阴仙境天人,寿在三百年至四百年区间。</p>
两人的离世,恰似镇压的封印被破除了,灰飞烟灭了。</p>
至此,青衣心头的魔便重新睁开猩红眼眸了。</p>
“武牧与白绾绾皆是陆地神仙,且正值壮年,气血最旺盛澎湃时期,而我之寿元,被天道落刀斩去近千年。”</p>
“暮年陆地神仙,是绝无可能与壮年同境者换命的,更何况还是两尊。”</p>
“万幸仙国一行,天降功德,令我重回巅峰!”</p>
朱九阴的面部表情逐渐由平静,变得严肃,“老齐,我知道我劝不了你。”</p>
“我只是想告诉你……”</p>
青衣伸手,拦住了话就在嘴边的朱九阴。</p>
“南烛,我知道你想说什么。”</p>
“这一天,我等了太久!”</p>
“我爹与娘亲,我霁月宗的师兄师姐,师弟师妹们,都死了。”</p>
“于我而言人生中最重要的恩师,老头子,也死了。”</p>
“我的学生们全死了,时过境迁,我学生们的爹娘也老死了。”</p>
“我有罪!稷下学宫教导养育了我,是我人生第二位母亲,可我却向着母亲挥剑!”</p>
“我还曾是稷下学宫夫子,那些孩子一口一个夫子、师叔叫着,相当崇敬我,可我作为长辈,却一批批杀死了他们。”</p>
“作为北齐人士,我带给我国家的只有混乱。”</p>
“作为儿子,爹娘死时我远在千万里之外,不能守在床前尽孝,不能为二老披麻戴孝。”</p>
“作为朋友,问剑稷下时我斩杀太多位曾经十年寒窗的好友。”</p>
“齐休离就是这么一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混账王八蛋。”</p>
“现在,是时候让这个遗臭万年的混账王八蛋,去死了!”</p>
朱九阴怔怔看着齐庆疾。</p>
青衣盯着摇曳的篝火,嘴角挂着倾吐后放松的笑,还有一丝丝对不远未来的渴望、憧憬。</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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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比期待着快意恩仇后的死去!</p>
——</p>
光阴似快马加鞭,日月如落花流水。</p>
转眼已是魏国伏灵二十五年春。</p>
朱九阴与齐庆疾一路走走停停,终于在这年的九月秋走出蜀国,进入景国境内。</p>
魏国伏灵二十六年夏,一人一蛇离开景国,进入中山国。</p>
赏春花,观夏荷,淋秋雨,沐冬雪,时间一天天,一月月,一年年,飞速流逝。</p>
不知不觉,已是魏国伏灵三十二年春,距朱九阴与齐庆疾离开小镇,已过去九年。</p>
魏国伏灵三十二年……也不知魏国那位伏灵皇是否还活着。</p>
历经九年风霜雪雨,一人一蛇,终于抵临仙罡十国之一的北齐,也是青衣的故国。</p>
南边与北齐疆域接壤的国家叫石国,老话说得好,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北齐居高而击,石国能于这尊庞然大物血腥大口之下屹立一千三百余年不倒,殊为不易。</p>
比之魏国与素国更强盛一些,和仙国差不多,也是有着十九州之地。</p>
魏国伏灵三十二年,二月二,龙抬头。</p>
朱九阴与齐庆疾进入石国厉州。</p>
过了厉州,便是北齐。</p>
近乡情怯,齐庆疾的速度放缓了许多。</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