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城旧巷，靠墙蜷缩坐着的老者，站着弯腰的少年书生。</p>
一浊一清目光相交。</p>
“这个能修吗？”</p>
“顶棚可以修，重新用竹子做，这里面的布也被扯坏了，这可要用针线缝。”</p>
“能修就好。”</p>
“要收两样钱哦！”</p>
老者一身黝黑，满脸沟壑，有些忧虑的看着林觉，像是替他心疼，又像是生怕他不愿意似的。</p>
“多少钱呢？”</p>
林觉便也担忧了起来。</p>
“缝布三文，修书笈要五文。”老者一边说一边用手给他比划。</p>
“八文啊……”</p>
林觉不由恍惚了一下。</p>
听这老者先前一说，看他的神态，他还以为要出一笔大血，或是要被狮子大开口，原来这丹熏县城也和舒村一样，老人所顾虑的、所忧虑的，忙活一阵要赚的，不过是区区八文钱而已。</p>
“辛苦老丈。”</p>
林觉先付了钱，约好时间地点来取，这才离去。</p>
背着书笈走了好远的路，一下子空着手在城中走，顿觉浑身轻飘飘，肩膀没有东西勒着，也觉得舒服得不得了。</p>
闲走之余，四下看的心思也多了。</p>
不过主要还是想买把刀。</p>
近些年的世道实在是乱，人乱妖鬼乱，走商的人都不得不带上武器防身，一把小刀确实不够用。</p>
同时这世上的妖鬼显然也并不是一旦得道就有杀人如杀鸡的本领，大多也是肉做的，因此一把铁制武器不仅可以防人，也可以防妖。哪怕是对于鬼魂这种更加虚幻缥缈的东西，自己手中握得武器更厉害，心中胆气血气也更盛些，不容易被鬼所趁。</p>
林觉也曾听闻过有江湖武人夜里斩鬼的传说，听说剑身寒霜三年不退，不知几分真几分假。</p>
总之是得买把刀子。</p>
首选便是朴刀。</p>
俗话说得好，一寸长，一寸强，哪怕军中高手皆言自己单刀可以破枪断戟，可一旦上阵，俱都提枪持戟而去，没有拿刀的。</p>
高人是这样，弱者更是这样。</p>
同时朴刀还更便宜，更具功能性，也更低调。</p>
林觉逛了一圈，很快就买到了。</p>
盖因朴刀实在是太普遍了。</p>
这就是一种组合武器：</p>
一把柴刀；</p>
一根哨棍。</p>
平时将之分开，可以单独使用，也可以将柴刀放在书笈里背着，只拄一根哨棍，刚好当做拐杖，用柴刀时就用柴刀，用木棍时就用哨棍。</p>
若有危险，则可将之组合起来。</p>
因为它本身就是此前朝廷对于长武器的严格管制下的结果——</p>
当时朝廷不让民众随意携带长枪大刀，就连带长棍也得在棍子前端打孔，挥舞起来发出哨声，叫做哨棍。没有打孔的则叫闷棍。所谓打一闷棍的闷棍就是这个意思了。这是不被允许的。然而武人行走江湖都有防身与争斗的需求，于是便将寻常人家砍柴用的柴刀和一根哨棍组合起来，本身柴刀的刀把就是空的，能装木柄，刚好哨棍的顶端又有孔，一结合，刀长了，哨棍也不响了，一举两得。</p>
朴刀应运而生。</p>
这对林觉来说可是非常实用的。</p>
不仅有了一根拐杖，还有一把柴刀，若是自己之后要去那山路难走的黟山，路上碰见树枝荆棘挡路，柴刀也比刀剑好用。</p>
背着书笈的书生，加上一根木棍拐杖，也算和谐。</p>
如此拄着木棍，走回客栈。</p>
林觉闻着身上已经有些味儿了，上次还是在路边河里洗的，虽然河水清凉，终究不如热水爽快，于是对客栈的伙计问道：</p>
“要一桶热水洗澡，要多少钱？”</p>
“客官是要小桶还是大桶？小桶满满一桶，楼下有专门洗澡的地儿，有布遮拦，只要五文一桶。大桶能坐进去洗，可以搬到房间里，连水带木桶只要二十文钱一桶，搬到房间里加两文。”客栈的伙计说道，“咱们用的水都是渠水，这里正是最上游，干净得很。”</p>
价钱比林觉想的要贵些。</p>
应当是这年头水贵柴贵的缘故，薪水总是城里百姓的重要支出。</p>
林觉一时不禁犹豫。</p>
自己虽然刚挣了钱，可前路不知还有多远，也得省着点。</p>
何况家中大伯大娘与堂兄多半还在省吃俭用，这条路与舒村商人走商的路线有些重合，林觉还想着若是在路上刚巧遇到同村的商人的话，便请他们带十两银子回去，多少还些他们的情。</p>
不过只是转念一想，就想开了。</p>
难得休息舒坦一把，若是亏了这次，怕是连着几天都要念念不忘、心头不爽。</p>
“来个大桶，水热一些！”</p>
“可要搬上楼？”</p>
“为你们省点力气。”</p>
“好嘞！客官还请休息片刻，热水烧好小的自会来请！”</p>
伙计便去打水烧水去了。</p>
没有多久，洗澡房里就升起了水蒸气。</p>
林觉坐在木桶中泡着，将自己浑身搓干净，便坐着不动了，整个人从脖子以下全都泡在热水中，顿时感到一种难言的舒爽。</p>
这种舒爽不仅是这半个月以来不曾感受到的，也是来到这个世上后就未曾感受过的，等到他的毛孔都被热水泡开，甚至头都开始发晕犯困，以至于在这种极致的舒爽下，来到这个世界后的种种不如意都被暂时冲淡了些，有种一切皆是梦的感觉。</p>
“客官可要加热水？”</p>
“收钱吗？”</p>
“四文钱一桶，半桶两文，烧滚才给您端来。”</p>
“不要了。”</p>
“可要先做着饭菜呢？”</p>
“要个五加皮炒蛋就是了。”林觉说话都没力气了，停顿了下，“再要一碗饭。一大碗饭。白米干饭。”</p>
“好嘞！”</p>
好似沉醉片刻，又似睡了一觉。</p>
“哗啦……”</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