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怀德轻敲桌子,道:“看来,枢密院也没有想到此节,以为这些两输户对契丹没那么重要。如若不然,不会如此草率。一年几千匹绢帛,在契丹可是不小的数目。此次断了他们的财源,契丹哪里是那么好说话的!得了文牒,契丹人非气得跳起来不可!”</p>
说完,马怀德大笑,</p>
张岊道:“知州,若契丹人不肯,你的文牒不是白发了?”</p>
马怀德道:“怎么会是白发呢?此次太尉打得好,契丹人只怕不敢冒然拒绝。幽州一共不足五万兵马,失了一万,处处都是漏洞。只怕此时的契丹,在小心防着本朝打过去呢!”</p>
张岊想一想,也觉得此事好笑。契丹人南下之前,肯定没有想过失败的后果。到了现在,从上到下只怕都懵了。一万兵马全军覆没,宋朝还要取消治下百姓两输。</p>
雄州交到契丹的绢帛,一年大约六千匹,在宋朝不是大数目。但到了契丹,价钱暴涨五倍不止,相当于宋朝的数万匹,这就不是小数目了。而且契丹绢帛产量有限,从官员到百姓都喜爱非常,一下子少了这么多,他们如何肯善罢甘休?</p>
马怀德站起身来,踱了几步道:“雄州一战,后续还会有许多影响。太尉不可懈怠,当严命属下紧守边境,防止契丹人狗急跳墙。我属下的兵马,过年之后就要到军校去整训,当不得大用了。”</p>
张岊道:“知州放心就是。我属下五万兵马,哪怕幽州的契丹人全部南下,也让他们有来无回!”</p>
马怀德点了点头,与张岊仔细商议,雄州治下各地方的防守。</p>
南易水边,孟学究收拾停当,对家里的妻子道:“北边车站修得急,过年依然不停。听说每日给钱到了一百五十文,这种活计,可是不容易碰到。我与几个同乡一起,到那里做活,家里你多劳累。”</p>
妻子哄着孩子,口里答应。他们的房子很简陋,屋里寒冷异常,冬天着实不好熬。但只要熬过了这个冬天,来年一切都会好起来,人倒不悲观。</p>
正在这时,韦信从外面进来,对孟学究道:“学究收拾好了么?我们趁天色早,正好赶路。”</p>
孟学究道:“天色还早,约了邻村的两个人,到我这里聚齐,一起去。兄弟且坐一坐,饮口茶,说些闲话,等他们一等。”</p>
妻了上茶来,孟学究与韦信相对而坐,说些闲话。说了一会,便就说到了前些日子的战事上。</p>
韦信道:“那一日,我听见从车站撤下来的人说,契丹大股兵马入境,直朝我们来了,着实是吓得魂不附体。我们这些人,契丹必定恨极了,若是被他们抓回去,哪里还有好果子吃?”</p>
孟学究叹了口气:“是啊,当时哪个不怕?虽然见有兵马过去,可车站那么多人撤过来,还是心里发慌。还好宋军着实能打,竟然让一万契丹骑兵,全军覆没!”</p>
“是啊,是啊,以前哪个会想到宋军竟如此能打!”韦信听了有些兴奋。“多少年来,契丹在河北路纵横来去,却没想到这次,竟然一个没回去!”</p>
孟学究道:“自然是不同。你没见现在的宋军,用枪用炮,契丹人根本近不了身。我看以后,契丹人再不是宋朝的对手了。我们这些人住在这里,可经安稳过日子了,不用再担心契丹人来骚扰。”</p>
说到这里,韦信道:“对了,学究,这几日我听人说,朝廷在南边的河间府,开了一间什么军校还是什么。只要是认字,普通百姓也可以去报考,学成了可以做官呢。哥哥识字,以前只是在村里开个私塾给孩童启蒙,能有什么出息?若是去军校,真学成了,不定有什么前途。”</p>
孟学究笑着摇了摇头:“我们是北边过来的人,能够得到朝廷收留,有今天日子,已经是难得的福气。什么做官,哪里敢去想那些?只希望像车站这样做工的日子,以后能多一些,多赚一些钱。”</p>
韦信听了摇头:“哥哥,可不是这样说。就是官府,也说我们是朝廷百姓,而且跟那些两输户还不一样。哥哥识字,说不定就去能考上呢。只要官府收留,其他人能说什么!”</p>
第200章 何不参军</p>
车站工地,一个公吏坐在桌后,接了保状,看着孟学究几人道:“你们就是夏天时逃来的归正人?前些日子,一万契丹骑兵越境,说是要来找你们呢。好在张太尉盯这里盯得紧,急时带大军来救。如果不是张太尉,这次可是惨了。”</p>
孟学究行礼:“给诸位官人添麻烦了,多多担待。”</p>
吏人道:“倒不必客气。朝廷接纳了你们,自然就有接纳的气魄。对了,你们几人?要来这里干多少日子啊?因为契丹兵来,中书对铁路的工期要求得更严了,格外加了工钱。”</p>
孟学究忙道:“我们一共八人,这里只要发钱,我们就做下去。”</p>
“好。你这人倒是实在,发钱就工。”公吏一边说着,一边按保状写了名字,交给他们号牌。“这号牌可是对着名字,一点也错不得。以后你们每日做了活,都按号牌发钱。还有在这里的食宿,也是按号牌安排。你们自己分清楚了,查不要出乱子。”</p>
孟学究满口答应,接了号牌。与几位同乡到了一边,把号牌分了。孟学究识字,又经常与外人打交道,这些事情一向都是他管,乡里的人也服他。</p>
不一会,来了一个车站的人,领着几个人到了一处窝棚处,道:“你们几人住在这里。记住,这里取暖的用的是煤炭,炉子只能点在外面,烟道通到屋里。切不可在屋子里生火,不然要中煤毒的。”</p>
孟学究满口答应,送走了车站的人,带着自己几人进了屋子。这窝棚不大,前面一张破木桌,里面是一个大通铺。通铺下面连着外面的炉子,此时没有生火,屋里面寒气逼人。</p>
韦信道:“这里面着实是冷,待不得人。我们还是上床去,好歹裹上一层被子,暖和一些。”</p>
孟学究道:“不必。我听车站的人说,外面有火炉,只要点上了,屋里面就温暖如春。你们且收拾一下,我去外面点了炉子。今日无事,且歇一歇。”</p>
说完,孟学究到了外面。他哪里知道炉子是什么,也不会点。打了个已经住在这里的人问了,试着点了起来。等火起来,看炉里红通通的,便加了煤,重回了屋里。</p>
韦信道:“哥哥出去这一回,屋里便就热了起来,着实是神奇!活了这么多年,冬天还没有这么热过。这里的东西着实神奇,在这里过冬,可比家里挨冻强得多了。”</p>
几个人坐在一起说闲话。不一会温度起来,竟然觉得燥热不堪,最后把门打开了。</p>
阎六郎道:“今日如此顺利,左右无事,不如我们出去买些酒来喝。以后每日一百五十文,拿出十文二十文喝酒,也不耽误挣钱。”</p>
孟学究道:“我们离家许多里,来这里挣钱,不好吃了喝了。刚刚迁过河来,都没有积蓄,还是节俭些好。等过上几年,不似现在这样艰难,才能有吃有喝。”</p>
几个男人坐在一起,哪里会老实坐着。一撺掇,也不管孟学究,自有人凑钱买酒。孟学究也没有办法,只好取了二十文钱出来,让人一起拿着去外面买酒来喝。</p>
不大一会,买酒的简小乙回来。把酒放在破桌子上,道:“刚才去买酒,见酒铺外面,摆了一张桌子。桌子后面坐几个官人,也不知道做什么。我上前问了,才知道原来是帮着河间府的军校招人的。说是只要识字,能够考试过,便就可以到那里去上学。”</p>
韦信道:“此事我也听说了。听说只要进军校几年学出来,就可以做官了。来之前我还说,学究是难得识字的人,不如去考一考。若是运气好,得个一官半职,不强似现在。”</p>
简小乙道:“我跟那里招人的吏人说了,我们这里有一个孟学究,读书最多。只是那人问我们是归正人,便就没再说什么。听说朝廷前些年就不招归正人了,想来是有顾虑。”</p>
孟学究道:“是因跟契丹有默契,凡有对方的逃亡百姓进,必须扭送回去,才不招归正人了。这些年想来是改了,这不就安置了我们?”</p>
众人一起点头称是,连道自己命好。</p>
归正人是宋朝对境外的汉人,投奔宋朝之后的称呼。如果不是汉人,从境外逃到宋朝,则被称作归明人。两者待遇差别不大,只是表明身份。自与契丹议和之后,两国便就相约,如果有百姓逃入境内,应当送还回去。这是宋朝对外政策的晴雨表之一,收归正人和归明人,说明与对方官府关系不好。及时送回对方的百姓,则说明两国关系较好。今年与契丹在河东路作战,雄州才收了这些逃亡百姓。</p>
喝了一会酒,韦信又道:“学究,不如你就在去河间府试一试。若是能搏出功名,做个官,我们这些人也觉得脸面有光。你平常一直说,自己在契丹,异族治下,读诗书也不能考功名,所以日常里读杂书多。现在可是在朝廷治下了,军校不考诗书,不正合适?”</p>
孟学究笑着摇头:“我现在一把年纪,家里有妻儿要养,哪里能做那些事?去一趟河间府,来回就要十几天。不说路费,你算一算,十几天的工钱,就有一两贯呢。一两贯钱,家里能做多少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