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州守刘昌祚早早带了将领,迎出城来。上前见礼毕,道:“上使一路辛苦,且入城歇息。”</p>
到了官厅,分宾落座,刘敞道:“这里是党项根本之地,兴州党项军向称能战,不知现在朝廷在这里驻有多少兵马?治下的党项人且还安分?”</p>
刘昌祚道:“狄太尉带大军破宥州之后,我带五千人南下这里。那时党项大势已去,城中守将不战而降,并没有什么大战。自占了这些日子,百姓安顺,并没有什么乱子。现在治下正在准备春耕,农家不知多少事情要做,倒还恭顺。”</p>
刘敞听了大喜:“若横山都似将军这里,朝廷少多少麻烦!此行我带得有御酒,且分赐军中,今夜博一场醉。自去年九月发兵,打到现在,看看党项将灭,圣上甚是欣慰,命我来犒赏军士。”</p>
刘昌祚谢过,命令将领,去领御酒,发到军中去,今夜全欢饮庆祝。</p>
刘敞此来,带的御酒分三种。一种是高级将领们的,一种是中级统兵官的,士卒的又是一种。还带得有金银绢帛,作赏赐发给军中。对于这些地方,还没有使用统一钱引,不能发他们纸币。</p>
吩咐罢了,刘昌祚道:“后衙给上使安排了住处,你们且先去歇息一番。晚上备了酒筵,为上使一行接风。横山地瘠民贫,招待不周,上使担待。”</p>
刘敞点头:“好,好,那便如此。我带的有御酒,今夜正好畅饮。”</p>
说完,让随给运货物来的民夫发了银钱,让他们离去,自去换衣服歇息。这一路上,是从保安军雇的民夫,担运货物。过了洪州,自然是禁军派人运送,用不到他们了。</p>
到了晚上,刘昌祚在后衙摆了酒宴,请刘敞一行赴宴。</p>
各自落座后,刘敞吩咐取了御酒来,得自斟满,举杯道:“此次攻党项,连战连胜,现在已入其腹心之地。圣上听闻战事顺利,欣喜异常,命我带御酒来此,为诸位贺!且满饮此杯!”</p>
一起饮了酒,喝了几巡,酒桌上便就自斟自饮。</p>
刘敞对刘昌祚道:“破灵州后,一路东来,可还顺利?”</p>
刘昌祚道:“盐州打了一两天的时间,后边便就再没有大战。占宥州后,我沿古乌延、奈王井一路攻来洪州。洪州献城而降,一切皆顺利。前些日子招了各蕃部首领到洪州,命他们先各管部属,不得惹事生非。现在天气暖了,治下百姓都在准备春耕,并没有其他事由。”</p>
刘敞点头,又道:“前些日子,焦用占龙州后,降兵突然又反,惹致大军镇压。其后不久,数处城寨都发生这样的事情。传回京城,圣上和大臣都甚是焦虑,生怕横山再叛。”</p>
刘昌祚含糊道:“我早早便分派驻守这里,其他地方的事情不知。洪州没有党项人作乱,其他地方可是说不准。横山里虽然都是党项人,不过分成多部,各部皆不同,说不好的。”</p>
刘敞点了点头,看了刘昌祚的表情,心中已经有数。现在正是春耕的时候,党项大势已去,纵然有将领想战,也召集不到人。所谓反叛,只怕别有隐情。</p>
刘昌祚是禁军中的猛将,整训之后升官,数年间从左班殿直升到东头供奉官,御下极严。禁军就是这样,统兵官管得严,军纪便就严明。一旦统兵官立身不正,治下便就状况频出。</p>
洪州是党项人密集的地方,不过与银、夏两州离得较远,跟元昊并不是同一部,部族众多。由于地方贫瘠,物产较少,治下的百姓生活艰苦。刘昌祚占领洪州,对百姓宽容,免了数年赋税,治下百姓都称其好。原来的党项将领官僚都被关押,下面的蕃部都忙着春耕,哪个还肯闹事。</p>
刘敞听刘昌祚说着灵州的战事,心中感慨,胜利来之不易,与众将领一起饮酒,尽醉方休。</p>
第二日,刘昌祚派了军士,帮着刘敞运载物资,送他到城外。</p>
一路北行,刘敞看着身边的无定河,河谷开阔而深,此时初春,水流平缓,叹道:“誓扫匈奴不顾身,五千貂锦丧胡尘。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此处正是汉胡之分,自唐到今数百年,不知发生了多少战事。今日王师北来,故土重入王化,但愿以后平安。”</p>
一路北行,过了宥州,继续向东北而行,道路一直与无定河相伴。这一天傍晚,到了宥州和夏州之间的重地三岔口,吩咐停下歇宿。</p>
进了镇子,只见市井萧然,人口稀少,路边房屋多有毁坏,浑不似前面的景象。刘敞觉得奇怪,命随从从路边叫了一个百姓过来,道:“西边宥州并无大战,东边夏州举城而降,怎么中间这里,好似经过了战火一般?此处小镇,城墙甚是低矮,并不适合防守。”</p>
那个老汉看着刘敞一行,没好气地道:“这处小镇,如何敢挡朝廷大军?本来是举城而降,百姓晏然。前天中午,突然有一队军兵前来,说是有叛军逃入了镇子,大杀一番,就成了这个样子。”</p>
刘敞吃了一惊,道:“夏州已为朝廷所有,这里怎么会有叛军?”</p>
老儿道:“哪个知道?军兵说有,那就是有了。叛军是谁也不知道,镇里百姓被抢劫一空,还杀了许多人。这两日许多都已经埋了,官人来早一些,还能看见路边尸首。”</p>
刘敞点了点头,让老汉离去,心中隐隐觉得有些不好。三岔口正在宥州和夏州之间,什么叛军将领脑袋坏了,才会逃到这里。所谓追击叛军,很可能是军兵抢掠的借口。</p>
找了处客栈住下,镇守军这里的将领才匆匆找来参见。</p>
行礼毕,刘敞问道:“我从洪州来,一路见洪州和宥州都安静非常,百姓安乐,怎么这处镇子却如此残破?听说这里也是不战而降,并没有大战。”</p>
将领叉手:“回上使,前日杨将军带了军兵来,说是有叛军从大沙堆逃至这里,他带军追来。因叛军藏于百姓家中,便带着军兵挨户搜查,最后就是如此了。末将只带百人镇守此处,自不敢问。”</p>
刘敞不由皱眉:“既是如此,搜出来的叛军呢?”</p>
将领道:“叛军罪该万死,自然当场格杀,这两日都埋了。”</p>
刘敞急道:“便就没有一个俘虏?此镇残破如此厉害,岂能如此过去!”</p>
第111章 石州</p>
那将领一问三不知,自己所部又没有参与,刘敞只好让他离去。发生了这种事,晚上也没有接风洗尘的酒筵,刘敞让店家备了些酒菜,与属下的人吃了。</p>
坐在房里,刘敞越想越觉得气愤。本来一路东来,党项闻风而降,多么好的事情。发生了这些肆意杀戳的事情,后边的党项人岂不拼死抵抗?就是占领了的地方,也必然不平静。</p>
想了半天,突然想起临行前,在枢密院的时候,杜中宵特别强调,不管自己看到了什么,都只能多看多听,而不可以插手。而且特别提起,军兵是拿刀的粗人,不要跟他们讲道理,不插手就是了。想起今天的事情,不由悚然一惊。看来,枢密院的官员,可能已经想到了前线的情况,所以才派自己来劳军。劳军事小,了解前线的情况,才是最重要的。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不能只看前线将领的奏章。</p>
叹了口气,刘敞站起身,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依他平时的脾气,此事是不可能放手不管的。可管要怎么管?下面的将领根本不听自己的,问原因,那就推得一干二净。都是别人的事,与自己没有关系。真把他们逼得急了,不定真像杜中宵所说的,手中钢刀可不认得自己是谁。</p>
回到桌前坐下,刘敞命士卒取来纸笔,把今日的所见所闻全部记了下来。现在没有办法,等到回了朝廷,还可以奏报上去。军纪不严,朝廷要想办法才好。</p>
第二日沿着无定河东行,狄青已经离开夏州,率大军占领石州。正平定周边城寨,准备与夏安期部合围银州。此时党项只剩下银州和弥陀洞两城,坚守未降。银州是党项发家之地,弥陀洞是党项左厢神勇军司的驻地,是横山地区的两座军事重镇。</p>
刘敞奖赏了夏州守将,带着随从一路东行。路上经过夏州铁冶务,是党项少见的冶铁之地,本来非常繁华,此时如同三岔口一样,也是一片狼籍。有了前面教训,刘敞把守将叫过来问了,果然还是有叛军作乱,被周围的驻军迅速扑灭了,连余证都没有留下。</p>
除了摇头苦笑,刘敞还能做什么?自己带的御酒赏赐,还是要给他们,继续东行。</p>
第二日下午,终于到了石州,赶上了狄青大军。</p>
狄青带了军中的将领,迎出数里,迎接刘敞一行。刘敞官职不高,却是御使,礼节缺不了。</p>
进了石州,刘敞看城中的秩序井然,街边还有不少百姓,就在路边露营。便对狄青道:“看石州城里百姓安乐,店铺俱都开业,实在是不容易。”</p>
狄青道:“石州本是小城,守将也没有死守,破城时杀伤不多,自是如此。”</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