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大听了不由笑一声：“倒是忘了提辖已经升官，此次是为军中采买了。”</p>
看两边食店林立，贺大道：“也不知道哪一家口味好，又洁净。这个地方，我是第一次来。”</p>
何三郎道：“我们军里的人，吃起来不那么讲究，只要大块吃肉，大口喝酒就好。那边有一家棚子下面做的，份量最足，价钱便宜，便去他家好了。”</p>
贺大道：“这如何使得？我这里还剩一些钱，专门来谢恩人的，怎么能够马虎！”</p>
刘淮笑道：“贺大郎，我实对你说，在这条街上要吃上等的菜肴，一个人几贯钱根本不算什么。那些是我们吃的么？有钱人吃东西讲究精致，菜品看着好看，盛的要用银盘子，没半分鸟用！你有心，便去那边棚子下面美美吃一顿，我承你的情。”</p>
贺大见他们如此说，便跟着一起，向前走去。走不多远，前边是一片空地，搭了许多棚子，里面都是卖吃食的。做生意，有门面在屋子里吃是一个档次，外面棚子下面吃又是一个档次。开头的店里招待的是有钱人，平常百姓图实惠，都到棚子这里来。何三郎做计置粮草官，这里常来，最是熟悉。</p>
转过几家，到了里面人不太多的一家，何三郎站住，对众人道：“这一家是我常来吃的，主人一家都实诚，菜色最是实惠。便在这里，我们用些酒肉。”</p>
贺大看站在灶前忙活的，年老的夫妇两个，切菜煮汤。两个年轻人，一个站在灶前炒菜，另一个肩头搭条毛巾，做个小厮。几个人的样子，看起来是一家人。</p>
走上前去，贺大问道：“主人家，你这里有什么拿手的菜？”</p>
那老者道：“我们这里菜色便宜，做得不如那边店里精致。拿手的菜，不知炖肉算不算？”</p>
何三郎走上来笑道：“好，那便来一盆炖肉，还有豆腐一大盘，诸般羊杂一大盘，再来些菜蔬。对了，今日有什么河鲜，也炒些上来。”</p>
那主人答应，口中道：“今日有上好的河虾，还有几条大鱼，切了给你们炒一盘如何？”</p>
何三郎叫一声好，</p>
拉着贺大道：“就如此好了。我们这几个人，吃一盆肉，再吃一大盘鱼，应该尽够了。这里做的是百姓生意，菜的份量足，不必点太多。”</p>
贺大妻子站在一边，注意那边炒菜的人。现在日子好起来，乡下吃得也开始讲究，要用油，也有人觉着炒菜。贺大妻子有心回去买一口炒锅，自己学一学，来了客人上个炒菜很体面。</p>
几个到一边选了张桌子坐下，贺大妻子拉着狗头小声问道：“我见那边炒菜的哥，每次炒得好了都要加几样调料。盐酱我认得，他还要加一小勺暗红的末末，那是什么？”</p>
何三郎道：“那是商场里卖的调料，名叫炒菜香，怎么你们没有用过台吗？”</p>
贺大妻子道：“我们乡下人，炒菜都不会，哪里会知道什么炒菜香？”</p>
何三郎道：“嫂子想的差了，这炒菜香可不只是炒菜时用，做其他菜时，加进去一样香美。我听说是用八角、桂皮等许调料，磨得细碎，按方子调配而成。这料卖得极好，价钱也不太贵，你们何不买些回去？年前是不拘是炖肉做鱼，加些都有香味。”</p>
贺大妻子点了点头，站在那里寻思，颇有些心动的意思。</p>
刘淮吩咐人倒了茶水，见贺大妻子站在那里，问道：“嫂嫂如何不坐？”</p>
贺大妻子道：“适才我儿子见旁边有一家包的鸡头馄饨，一心要吃，我带他过去喝两碗。”</p>
几个男人坐在这里吃饭，女人孩子一起多有不便。狗头确实想去吃馄饨，贺大妻子正好乘这个机会与众人分开。平常百姓虽然不讲究男女有别，不是特别熟悉的人，男女也尽量避免坐一桌。</p>
见妻子站在一边不走，贺大终究明白过来，从怀里取出一张纸钞，交给妻子：“这里是一贯钱，你带着儿子喝了馄饨，四边转一转。有什么心仪的物事，尽管买了就是。”</p>
接了纸钞，贺大妻子才拉了儿子一起，向众人致歉，到另一边的馄饨摊去吃馄饨了。</p>
贺大道：“这次到樊城来置办年货，我本是从阮员外那里取了几贯钱的凭据，说是到樊城也可以取钱。却不曾想到，到了樊城的储蓄所里，只给了我几张纸，说是钱钞。这纸虽然印得精美，却如何就能够当作钱用？心里一直嘀咕，想着若是外面人不收，到那里重换钱出来。不想到了商场里，许多人都用这纸钞，极是方便。你们是见过世面的，说说是不是城里人现在都用这一种钱了？”</p>
何三郎道：“哥哥，你不知道最近常平司学着益州的交子务，开始印制钱钞了么？这种钱钞，随时可以到各个储蓄所里兑换铜钱出来，外面当钱使用。凡是常平司管下的商场，都可以用钱钞，不得无故拒绝。我听人说，过一段时间，就连赋税都可以用这种钱钞交。”</p>
贺大惊道：“啊呀，益州的人用交子，我也听人讲过，只是没想到我们这里也用了。这钱钞就是张纸，上面印了些字啊图啊什么的，不怕别人照着样子制出来。”</p>
何三郎笑道：“我们能想到的，常平司如何想不出来？这钱钞，必是极难仿造的。”</p>
储蓄所广布城乡之后，杜中宵以商场收上来的现钱为本钱，正式成立了常平司下的银行，称为常平钱引务，开始发行纸币。现在面额较大，最大的是一贯，最小的是一百文。钱引务与储蓄所是互不相关的两个衙门，一个发行，一个收兑。中间有商场广泛使用，纸钞在城市里迅速推行开来。</p>
现在发行的纸币实际上是兑换券，民间由储蓄所收兑，储蓄所有必要时，再跟钱引务兑换。钱引务的现钱本钱，来自于商场，从而形成一个循环。只要发展顺利，后边京西路各州税赋收钱钞，纸币就能真正推广开来了。官方正式使用，对百姓来说是定心丸，有商场连通商业体系，就可以在民间流通了。</p>
杜中宵到京西路营田已经数年，铁监、营田务和常平司，创造了大量利润。此时京西路，已经是天下最富庶的地方，提供的税收占有重要地位。不过由于天下的铜钱有限，流通不畅，从京西路运到京城的现钱并不多，是以实物为主。铁监的铁和各种工业产品，营田务的粮食，常平司的绢帛，被三司收走的每年已过千万贯，是这几年其他地方修铁路的主要资金来源。除此之外，大量的财富沉淀在了京西路的各种实体里。纸币一旦成功，这些财富就会显现出来，可能会使工商业出现爆炸性增长。</p>
到了现在，发行纸币是不得不做之事。由于铜钱不足，已经限制京西路工商业的发展，铁监的货物积压，商场从采购到运输再到储存，大量使用现钱，导致流通不畅。</p>
听何三郎说，现在京西路各州通行钱钞，贺大叹道：“我们这些乡下人，还真是没有见识，竟然不知道这件大事。若是到了城里，不认识别人拿出来的钱，岂不被城里人笑话？”</p>
何三郎道：“这有什么，只要拿着钱，买几次东西，就人人知道此物好用了。”</p>
正在这时，主人端了一大盆肉上来，旁边放个小炭盆，把肉坐在上面。</p>
贺大看了奇道：“原来这里的肉是这样卖法，如此就不怕凉了。”</p>
何三郎接了主人端来的豆腐和羊杂，口中道：“岂止是不怕凉，里面的肉吃得差不多，还可以把这些放进去，一起煮了。虽然这些不是好肉，却一样有肉味，最是实惠。”</p>
里面那一锅肉汤，才是精髓。一般百姓，哪里能够整盆整盆地吃肉？把肉吃了，下这些不值钱的东西进去，依然有浓浓的肉味，可以解馋，才是这吃法的好处。</p>
不一会鱼上来，烫了一壶酒，几个人一边吃着，一边聊些闲话。</p>
自从铁路修到樊城，这里的变化太大。以前不过是汉水边的一个码头，现在却百业齐备，发展成一个大市镇，比对面的襄阳城还要繁华。大家身处其中，聊起来有无数的话题。</p>
第205章 人才难题</p>
春光明媚，铁监附近的一条小河边，杜中宵和京西路转运使陈宗古、汝州知州吴育坐着闲谈，知监郭谘在一边做陪。这里是西京洛阳和东京汴梁两条南下骨干铁路线交汇的地方，最近两年，已经成了京西路官员会面的常用地点。杜中宵和陈宗古到这里商量今春事务，闲来无事，在周边游览一番。吴育的汝州正在陈宗古回洛阳的路上，两人同乘一班车，一起多待几天。</p>
端起汝州官窖的杯子，美美地喝了一口今春的明前茶，陈师古道：“自常平来到京西路，不过数年时间，叶县这不起眼的小县，竟已成了天下罕有其比的大市镇。若不是亲眼看到，哪里肯信？这几年柏亭监商税京西路第一，竟然已经超过了河南府，着实想不到。”</p>
吴育道：“有铁监在这里，必然会如此。铁监一年产多少铁？多少机器？多少铁轨？三司每年才这里调走许多货物，不然，商税还要更多才是。”</p>
陈宗古连连点头：“是啊，是啊，开工厂产机器，都是钱哪。现在看来，地里种庄稼，实在是换了几个钱。钱粮，钱粮，现在钱可是比粮重了。”</p>
说到这里，陈宗古问杜中宵：“去年常平司发了钱引，南路几州用着如何？”</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