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走近，就听到里头的争执声。</p>
男生家长吵嚷着坚持让学校给梁树生一个动手打人的记过处分。</p>
言语间动不动就给学校扣“包庇”、“畏权”的帽子。</p>
地中海了解完事情全貌，为难道：“这位家长，孩子之间动手打架也是常有的事，这具体问题还得具体分析，你说是不是？你放心！处罚肯定得有，但这记过嘛……毕竟……”</p>
男生父亲直接打断：“主任，你这话说的，孩子之间动手打架常有，那你们作为老师就这么放任校园暴力的存在？！我看咱们也别谈了，我直接联系记者过来！让他们看看耀德私高是怎么包庇你们的小太子的！”</p>
透过办公室窗户。</p>
林遇青看到男生父母挡在他们孩子身前，而梁树生站在对面。</p>
退烧药起效了几个小时后，他体温又开始上升，此刻倦怠疲倦地靠着墙，头低着，也没怎么听那些争执声，时不时咳嗽几声。</p>
看上去落寞又孤立无援。</p>
但好在老徐也在。</p>
“这是我班上的学生，这件事他的做法的确是过激了，是不对，但孩子的心没错，他可以写检讨、可以为他打人道歉，但如果要处分他我作为班主任一定不同意！”</p>
老徐说：“孩子们也都快成年了，应该有三观有良知……”</p>
这话一下把那父亲激怒：“你什么意思！你这意思是我儿子没三观没良知！？”</p>
老徐不卑不亢：“父母是孩子人生路上的指路人，如果明知孩子错了还包庇只会让他越来越错。”</p>
年级主任冷汗涔涔：“行了行了，徐老师，你就少说两句。”</p>
男生父亲气得不行，手一挥：“我不跟你谈！我要联系记者！”</p>
“我是他班主任，有权利处理这事。</p>
()?()”</p>
老徐说着，转过身对梁树生低声道，“到放学的点了，你发着烧先回去，这里老师来处理。()?()”</p>
……</p>
梁树生从办公室出来时，男生家长还在后头吵嚷不休。</p>
他往前走了几步，而后停下，抬眼，看到不远处的林遇青。</p>
他轻勾唇：“还没走啊。()?()”</p>
“嗯。?()???_?_??()?()”</p>
林遇青上前，拽住他袖子，拉着他往楼下走。</p>
她不想看他再待在这个地方了。</p>
大片夕阳迤逦而下，从楼梯的落地窗望出去，秋风萧瑟，黄叶飘落。</p>
教学楼二楼已经没人了，静谧无声。</p>
梁树生回教室收拾书包，林遇青就站在一旁看着他。</p>
过了会儿，她低低唤一声：“阿生。”</p>
他侧头看她，停顿了会儿，嗓音低哑而温柔：“怎么了？”</p>
林遇青：“你能不能不要每次都用拳头解决问题？为什么总要用这样的方式，让自己一次次陷入这样的境地。”</p>
林遇青知道自己现在对他说的话挺没道理的。</p>
大家都能理解他的举动，夸他，喝彩鼓掌，觉得那简直就是一件为民除害的好事儿。</p>
如果林遇青只是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去看，当然也会觉得很爽。</p>
但他是梁树生，她就不可能只是旁观者。</p>
她会害怕。</p>
上次是因为裴义的事，生生将自己的一路坦途毁了。</p>
如今他又或多或少因为她，也许会吃处分影响毕业。</p>
这些看似很爽的事，都是要付出代价的。</p>
她不想梁树生去背负那些代价。</p>
凭什么？</p>
最开始她选择梁树生，是明白他的强大，希望他保护自己。</p>
但现在她了解他的过往，就越来越不敢让他知道那些事，她明白他知道后会做出什么事来。</p>
她不希望那样。</p>
她不想看到他为了任何人毁掉自己。</p>
尤其是为了她。</p>
林遇青微蹙眉，显得有那么点儿不耐：“你之前自己跟我说，每个人做的事都是有代价的，就算跪着也要走完。这些你都明白，可为什么你总是要那么冲动？”</p>
梁树生忽然上前一步。</p>
而后他低头，躬下背，滚烫的额头贴着她肩膀。</p>
林遇青一顿。</p>
那些灼热的温度传到她脖颈。</p>
他嗓音很哑，低低的，有些含糊，显得有些委屈，说：“头疼。”</p>
林遇青心一颤。</p>
她这都在说什么呢……</p>
梁树生还生着病，而且生病也是因为她。</p>
她顿时心疼得不行，梁树生又补上一句：“体温又上来了，难受。”</p>
“那……那你先坐着。”</p>
林遇青取出退烧药，动作又定住，第一颗是早上八点吃的，现在再吃有点早，她将退烧药放进梁树生书包，“如果晚上八点体温还是很高的话，你记得再吃一颗。”</p>
他压着嗓子“嗯”声，人坐着，手支脑袋，垂着头，看起来格外不好受。</p>
林遇青看着，愈发觉得刚才的自己太不是东西。</p>
抿了抿唇，小声道歉：“对不起啊。()?()”</p>
梁树生抬眼：“对不起什么？?[(．)]???♀?♀??()?()”</p>
“刚才我对你太凶了。()?()”</p>
他手贴了下额头：“烫么，我摸不出来。()?()”</p>
林遇青抬手，手背贴在他额头上：“还有点温度，但还好，没有很烫。”</p>
“你手上温度本来就高。”梁树生看她一眼，淡声，“你用你额头试试。”</p>
林遇青一顿，看他。</p>
他神色如常，依旧那副倦怠不好受的样子。</p>
于是林遇青弯下腰，修长白皙的指尖轻轻搭在他后颈，靠近，而后贴上他额头。</p>
空无一人的楼层，只有风穿过走廊的声音，窗外尽是夕阳与落叶。</p>
肌肤触碰的那一瞬间，林遇青感觉到梁树生比平常更加灼热的呼吸声，近距离下甚至能看清他每一根睫毛。</p>
原来他睫毛还挺长的……</p>
林遇青眼睫颤动。</p>
“烫么。”</p>
他嗓音依旧哑，喉结震动，连带着那阵麻都仿佛传导出来。</p>
脸上开始升温。</p>
额头发烫。</p>
跟他身上的温度相融。</p>
林遇青连忙往后退了些，强装镇定：“挺烫的。”</p>
她没敢再盯着梁树生看，垂眼装作认真看退烧药说明书的样子，然后忽然听到一声极轻的笑。</p>
几乎听不清。</p>
她这才抬眼，便看到梁树生低着头，后背靠墙，肩膀一抖一抖的。</p>
“……”</p>
他在忍笑。</p>
“……”</p>
林遇青这才反应过来，他从一开始将额头抵在自己肩膀上起就是故意的。</p>
“梁树生。”她窝火。</p>
见被发现了，他也不忍着了，抬起头笑出声，笑声磁麻，食指指背托在太阳穴位置，头侧着，下颌线条在这个动作下更加利落，笑得整个人都在颤。</p>
“青，你还是太心软。”他笑意深深。</p>
林遇青脸烫得不行，甚至怀疑发烧的是不是自己，拎起包转身就走。</p>
特狠心的样儿。</p>
“我走了。”</p>
下一刻，手腕被梁树生拽住，往回一拉，她差点跌倒，下意识将手扶在他肩膀，他仍坐着，她披散的长发扫过他的脸。</p>
很痒，带着好闻的洗发水香。</p>
梁树生喉结滑动，头仰着。</p>
“我错了。”他看着她的眼睛，说，“认真的，以后我尽量不那么冲动。”-</p>
翌日，处理结果出来——不处分，但梁树生需要写一份检查，隔天升旗仪式时在全校面前道歉。</p>
这已经是老徐争论许久后得到的最轻的处罚方式。</p>
下午最后一门英语考试结束。</p>
大家三三两两围在一块儿对答案，梁树生则撕下一张纸，开始写检讨书。</p>
林遇青坐在他旁边，拿他的英语试卷和自己校对一遍答案。</p>
基础题两人的答案都一样，阅读理解生词量</p>
大的篇章梁树生错了几题()?()，</p>
剩下的就是些她自己也不确定的题。</p>
分应该不会低。</p>
校对完()?()，</p>
她侧头看梁树生正在写的检讨。</p>
少年懒洋洋的()?()，</p>
耷着眼?()???*?*??()?()，</p>
滚烫的夕阳落在他眼皮上，黑睫在光下根根分明，平直地斜扫下来。</p>
正好写到——</p>
对于我冲动打人这件事，我要向……</p>
林遇青不自觉蹙眉。</p>
察觉到她视线，梁树生笔尖停顿，侧头：“怎么？”</p>
“我给你写吧。”</p>
梁树生笑：“干嘛，你会写这个？”</p>
“我把你英语答案和我不一样的几题都圈出来了，你先看题。”</p>
说着，林遇青拿过他的检讨书，拨开笔盖继续写——对于我冲动打人这件事，我要向张信华同学道歉。</p>
即便只是在纸上写，她也不想看到梁树生向那个人低头道歉。</p>
……</p>
按照原定，梁树生是要在升旗仪式时读这封检讨，奈何接下去几天接连阴雨，于是在周五这天改成通过全校广播朗读检讨。</p>
一大早年级主任就把梁树生叫走了。</p>
大概是怕他临时生出什么事来，特地先检查了一遍他写的检讨稿。</p>
后半部分都是林遇青给他写的。</p>
内容自然是没什么问题，字字恳切，认错态度良好，只不过——</p>
年级主任道：“你这检讨前后两部分字迹还不一样啊。”</p>
“……”</p>
好在年级主任也懒得追究这事儿了。</p>
要不是汇报会刚结束，时间点敏感，对方家长闹得又凶，他根本不准备让梁树生做检讨。</p>
与此同时，教学楼楼道上期中考开始放榜。</p>
“青青，走！我们去看看。”虞葵来拉她。</p>
“好。”</p>
大榜前已经挤满人，虞葵一眼就看到她名字：“第二第二！你第二！”</p>
许是这次数学考得不错，林遇青年级名次上升一名，依旧是班级第一。</p>
这次总体难度不算特别难，虞葵倒也提升了几名，终于不在一眼就能看到的垫底几人。</p>
而后，林遇青视线从最后一名往前开始找。</p>
梁树生。</p>
472分，第458名。</p>
周围很快就有人议论起来。</p>
“梁树生可以啊，这回又考了将近五百分。”</p>
“可他不是没考数学吗？”</p>
“对哦，那这分数是没算他数学成绩的吗？”</p>
“不可能吧，不是说他数学特别好，上次那么难的卷子都考了满分？”</p>
“那这次他再加上150分的话，我靠……”</p>
那就是622分。</p>
林遇青视线从红榜上继续往上移——如果梁树生这次的成绩是622分的话，他的年级排名就是98名。</p>
仅仅一个月的时间。</p>
他就从四百多名一跃挤入年级前百。</p>
林遇青忽然想起那天他站在走廊窗边，垂着眼淡淡说——林遇青，知道吗，这个世界</p>
上是有天才的。</p>
少年张扬狂妄，就连发丝上都染上光。</p>
她忍不住弯唇。</p>
这一刻林遇青确信，梁树生就是天才。</p>
年少时能遇到他这样的少年，是她的荣幸。-</p>
很快，广播响起，大家纷纷回班，先是年级主任讲话，而后是梁树生检讨。</p>
交接时广播发出轻微的沙沙声，他轻咳一声，嗓音磁沉：“大家好，我是高二1班的梁树生。?()_[(．)]???*?*??()?()”</p>
同学们在这一刻齐齐抬头，看向广播方向。</p>
检讨书先将那天的事情经过简单叙述了遍。</p>
这会儿大家其实都挺打抱不平，不明白凭什么梁树生需要受到这样的惩罚，不服，也不甘，甚至都能听到其他班级传来的不忿声。</p>
在梁树生说完“最后，我再次为自己冲动暴力行为向张信华同学道歉()?()”</p>
时，这种不忿声到达顶点。</p>
接着，广播内安静几秒，依旧是沙沙声。</p>
是梁树生将那张写着检讨的纸折叠起来的声音。</p>
而后他再次倾身靠近，指尖轻轻捏住话筒。</p>
“另外，我还有几句话想说。()?()”</p>
林遇青抬眼。</p>
众人安静。</p>
与此同时，广播里传来年级主任的咆哮声：“梁树生！你又想干嘛！()?()”</p>
再然后，是椅子腿摩擦过地面的声音，接着“咔哒”一声——他把门锁了。</p>
“哇靠太强了！”</p>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生哥怎么能咽下这种气！”</p>
“生哥给我狠狠骂变态男！道个屁歉！没让他跪着都是给他脸了！”</p>
……</p>
老徐一记冷眼扫过去：“周达，你是不是也想写检讨书？”</p>
班上众人终于安静下几分。</p>
但整个校园仍在欢呼沸腾。</p>
“我们都不得不承认，所谓的‘女性’确实是弱势群体。这里的弱势并不是指能力、智力、创造力亦或体力，而是，女孩儿总是被迫地冠上男性视角的凝视——高矮、胖瘦、身材、性格，甚至于更高的道德标准和操守规范，也更容易被物化、被附庸化。</p>
“就像照片里的那个女生，或是其他有类似遭遇的女生，她们明明什么都没做错，甚至于她们根本什么都没做，却不得不接受并承担这一切。”</p>
安静的教室中，只剩下从广播传出的梁树生的声音。</p>
“而对此评头论足、嘲弄、传播甚至贩卖的男性却依旧能高高在上地评价一句，一个巴掌拍不响，凭什么？明明最应该被批评指责的是他们。”</p>
“女孩无需被钳制在男性凝视中夹缝求生，你可以坚定地走你脚下的路，昂扬地成为你想成为的人，无论任何模样，无论多么特立独行，那些垂落在你身上的男性目光不值一提，阻碍不了你，更无法摧毁你，你只管向前就好。”</p>
“有个女孩曾告诉过我——‘我偏要在我的破烂人生中，摇旗呐喊、冲锋陷阵、扶摇登顶’，这句话激励过曾自缚纠缠的我。所以，我想说，女孩也同样能够长刀在手、削铁如泥、英豪</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