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声音听着很耳熟，项容仔细瞧了瞧来人后，目露诧异：“是你！？灵钰的亲兵？” “正是卑职！”</p>
亲兵黑黄的脸上难掩迫切，指着后方道：“三小姐在后院，项姑娘要不要去见一见？”</p>
项容自然是要见的，只是她的马儿没人看了。</p>
亲兵把身后的同伴拉过来，“项姑娘放心，不会叫您的马儿让人偷了的。”</p>
项容摸摸马儿的颈项，叮嘱它乖乖听话，然后随着亲兵去了后院。</p>
盛灵钰盘腿靠坐在角落墙边，怀来抱着一支枪头，不停摩挲，整个人恹恹的。</p>
亲兵本来还有些迫不及待将项容带过去，见状忽然停下了脚步，哑声对项容道：</p>
“一个多月前，庆州军被我们打退，大少爷却不幸战死；后来灭世谶言成真，众多盛家军与百姓死于天灾，我们那么努力守下来的平江城一夜之间毁于一旦，三小姐受了沉重打击，却还要打起精神来收拾残局。”</p>
可惜不管怎么收拾，平江城都不可能回到从前，下一个生机勃勃的春天也不会再到来。</p>
江珥一语成谶，盛灵钰心生绝望。</p>
最后她决定带着长兄的尸骨回越城，那是她心心念念的家乡，她牵挂的亲人都在那里。</p>
项容听亲兵说了平江城的事，轻轻点了点头，然后独自一人走向盛灵钰。</p>
盛灵钰发着呆，项容在她身边坐下，她才愣愣地回过神来。</p>
不可置信地发问：“你、你怎么在这里？是我眼花吗？”</p>
“我进来避雨，你的亲兵凑巧看到了我，便引我来见你。”</p>
“你不是在平萝城吗？”</p>
项容张了张嘴，正要解释缘由，盛灵钰忽地垂下头。</p>
“你不必说了，我知道——哪里都遭了灾，平萝城也不会幸免于难。”</p>
盛灵钰吸了吸鼻子，又问项容：“你如今是打算去哪儿？”</p>
“我本打算去平江城找你的。”</p>
“找我？”</p>
“是啊，看看你。你不是说希望我们还有再见之时吗？”</p>
盛灵钰一怔，苦笑着扯扯嘴角，“现在已见到了。那之后要去哪儿呢？”</p>
项容沉默了，心中闪过一丝短暂的茫然。</p>
盛灵钰下意识想问项容要不要和她回越城，又在话出口刹那打住了。</p>
以前她竭力邀请项容去她的家乡，是因为那是一个美好又富足的地方。</p>
她身为东道主和项容的朋友，会照应项容，让她过上平稳安心的生活。</p>
但是现在一切都化为泡影了。</p>
执着去哪儿没有任何意义。</p>
盛灵钰不再问，抱着枪头，和项容一样，陷入沉默。</p>
令人压抑的安静中，外面的雨势忽然变大，稀里哗啦地砸在地面和瓦片上。</p>
鼻尖萦绕的呛人味道变得浓烈起来。</p>
项容与盛灵钰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站起身来。</p>
酸雨如细密的箭矢，不留缝隙地落下，与地面一接触，便窜起一小团烟雾。</p>
此刻应该是傍晚，雨一下，天色就完全黑下来了。</p>
雨雾飘进庙堂里，咳嗽声、干呕声接二连三地响起，此起彼伏。</p>
盛灵钰紧紧抱着枪，看着雨帘，眼眶慢慢通红。</p>
项容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坐下。</p>
盛灵钰像牵线木偶似的，呆呆地跟着坐下，低着头，眼泪一颗一颗地砸在身前。</p>
她无声地哭，项容没有去安慰，毕竟情绪总是需要发泄的。</p>
与之前几场不长久的酸雨相比，今日这场格外持久，没有显露出要停下的迹象。</p>
中途，庙堂里传来惊惧绝望的哭声。</p>
后来哭声没了，除了不可控的咳嗽、干呕与雨声，再没其他声响。</p>
就像暴风雨前的诡异宁静。</p>
这一夜，雨时大时小，时有时无。</p>
没有人再期待它什么时候停下，没有人再走到廊檐底下仰头看天，好似已经看开，随它下。</p>
盛灵钰哭过之后，就没再开口说过话，闭眼靠着墙，好像在睡觉，但时不时有一串泪珠从她眼尾滑落。</p>
项容看她一眼，在心里叹口气，也闭目养神起来。</p>
逐渐轻缓的雨声莫名成了助眠的工具，项容的意识慢慢沉重起来。</p>
半梦半醒间，每夜造访的梦境准时降临。</p>
梦境没有一丝新意，开头永远是曾经梦过无数次的旱灾、沙尘暴与山火。</p>
然后是血腥的原生末世，暗处蛰伏着形形色色的怪物。</p>
项容刚经历过厮杀，站在满是断臂残肢的街道上，警惕地张望前行。</p>
空气中除了血腥与恶臭，似乎还弥漫着酸雨带来的刺激性气味。</p>
就好像梦境与现实交汇了。</p>
项容不自觉地皱眉，那股烦躁的感觉又涌上来。</p>
她试图醒过来，脱离梦境，爸妈的声音传来，她动作一滞，再一次循着声音的方向去寻找。</p>
毫不意外地，和之前的梦境一样，她总是扑空，什么都找不到。</p>
项容情不自禁地越发烦躁，她固执地去找爸妈的身影。</p>
另一个自己准时准点地在身旁出现了。</p>
项容早就确定听力恢复正常了，可她之前在梦里始终不能听见另一个自己说的话。</p>
项容受够这种折磨了，她不再为之停留，冷冷地扫了一眼另一个自己，坚定地去寻爸妈。</p>
就在她转身的瞬间，有一道声音传来：</p>
“大燕王朝要迎来第三次终结了。”</p>
——项容猛地顿住了脚步。</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