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啊你，”涂弥笑得喷出一口烟来，“两辈子都是一样的不可爱。好，我答应不主动招你，但是官家圈子就这么丁点儿大，低头不见抬头见，如果在别处咱们不小心遇见，你可别再团成个刺猬球跑来扎我。至于你的家人，”说至此处，涂弥看了眼还倒在地上人事不知的燕四少爷，转回脸来冲着燕七笑出几分坏意，“这小子是倒贴过来的，可怪不得我——如果我要收他为徒，你会跟我拼命吗？”&lt;/p&gt; 燕四少爷是箭神的忠实拥趸，为了能争取到做箭神的徒弟，他甚至不惜舍命冒险去爬那索桥。&lt;/p&gt;</p>
古人最是尊师重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lt;/p&gt;</p>
如若燕四少爷认了涂弥为师，涂弥出入燕家门庭便是顺理成章之事。&lt;/p&gt;</p>
涂弥盯着燕七笑。&lt;/p&gt;</p>
“把他弄醒。”燕七没有理会他，只是一成不变的面无表情。&lt;/p&gt;</p>
“先不急，我带你去看个好地方。”涂弥在旁边的山石上摁熄手里的烟，忽地伸手揽了燕七的腰纵身向前飞跃出去，高低腾转，轻盈如猿，须臾后停下脚，落在一株生于崖壁而探在半空的茂密老树上，在这树粗密的枝杈间用木头搭着一座树屋，树和树屋的下方就是深谷悬崖。&lt;/p&gt;</p>
推开树屋门进得屋中，涂弥才将燕七放开，笑着掌心向上一托：“云飞鸟小姐，欢迎回家。”&lt;/p&gt;</p>
家。&lt;/p&gt;</p>
深山老林，旷谷幽壑，峭壁古树之上，藤木小屋两三间，朝有紫雾迷离，暮有青露滴沥，春来花开满谷，夏至听雨安眠，深秋千树尽染，隆冬围炉观雪。&lt;/p&gt;</p>
这座树屋，和那一世的家一模一样。&lt;/p&gt;</p>
一床一柜，一桌两椅，连家具的位置都一样。&lt;/p&gt;</p>
窗外的屋檐下还挂着一串用各式的箭头串成的风铃，是他亲手做的，一模一样。&lt;/p&gt;</p>
她在那座树屋里生活了一辈子，她和他的童年，少年，青年，全都装在那座树屋里。&lt;/p&gt;</p>
一样的房间，一样的人，像是两个时空的重叠点，仿佛从这个时空进了门，再推开时就会回到那个时空，回到他不曾离开她的那个时候。&lt;/p&gt;</p>
“飞鸟，”涂弥从身后握住燕七的双肩，“只要到别苑来，我都住在这里，我没有忘记过去，即便我后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也忘不了树屋的那段时光。飞鸟，你我那么多年的相扶相持、同生共死，难道也抵消不了你对我的恨？就算不能再续前缘，总还可以做个故交吧？”&lt;/p&gt;</p>
“不需要。”燕七转回身看着他，“前世从你决定离开的那一刻起，你和我之间就再也没有任何的关系。”说着便迈出了门去。&lt;/p&gt;</p>
“飞鸟，”涂弥伸臂握住燕七的胳膊，似笑非笑的目光盯进燕七的眼睛里，“你既然下定了决心，那我就不再强求，如你所愿，你是你，我是我，我们各走各路。至于是否会有交集，这个不是我能掌控得了的，但如果形势所逼不得不累及你，我在这儿先跟你说声抱歉了。”&lt;/p&gt;</p>
形势所逼？什么样的形势？&lt;/p&gt;</p>
这个人还是没有变，说翻脸就翻得利落又冷酷，方才的温言轻语回忆纠缠散得比烟还快。&lt;/p&gt;</p>
燕四少爷睁开眼睛的时候，一张修眉俊目的脸正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自家七妹就站在一旁，万年无表情的脸上不见惊慌也未见欣喜。&lt;/p&gt;</p>
“箭神！”燕四少爷噌地一记鲤鱼打挺跳起身，惊讶地看着眼前这个衣着不修边幅的人，“真的是箭神？！”&lt;/p&gt;</p>
“我就是涂弥。”涂弥笑着打量他，“找我有事？”&lt;/p&gt;</p>
“哎呀！我天！真的是箭神！”燕四少爷像是见到了偶像的脑残粉，满眼都是闪烁的星，“您能收我做徒弟吗？我是诚心诚意地想跟您学箭法！”&lt;/p&gt;</p>
“想要做我徒弟的人有很多，给我一个你认为我该收你的理由。”涂弥道。&lt;/p&gt;</p>
“我有诚意，我能吃苦！”燕四少爷道。&lt;/p&gt;</p>
“这两样别人也不缺。”涂弥笑着双臂抱怀，“还有吗？别人都有的就不必说了。”&lt;/p&gt;</p>
燕四少爷想了一阵，将头一摇：“没有了，我是个普通人，没有能超人一等之处，我就是单纯地想跟您学箭。”&lt;/p&gt;</p>
涂弥笑了一声：“你倒是挺实在，既然没有超人一等之处，又凭着什么认为我会收你？”&lt;/p&gt;</p>
“我没有抱什么希望，但我还是想试一试，”燕四少爷如实道，“不试就一点机会都没有了。”&lt;/p&gt;</p>
“念头不错，不过想让我收你，还差得远。”涂弥说得很不客气，“我对徒弟的要求很高，万把人里也才出了个元昶，还是碍着上头的面子，何况以你现在的年纪再跟着我练也已经晚了，所以你还是别想了。”&lt;/p&gt;</p>
“家父说过，学本事，什么年纪都不算晚，”燕四少爷倒是丝毫不气馁，“哪怕我现在已是七老八十，还是会试着求您收我为徒，请您给我个机会！”&lt;/p&gt;</p>
涂弥扬起眉头，“呵”地一声笑了：“有意思，有性格，这么着吧，看在你的诚意上，我可以给你个机会——九月初一后羿盛会，你去参加，若能夺得前十名，我就收你为徒，怎么样？”&lt;/p&gt;</p>
“相当难。”燕四少爷继续实话实说，参加后羿盛会的可都是实打实的箭法高手，别说前十名了，就是前一百名他都未必能进，“不能宽限宽限吗？”和涂弥讲起价来。&lt;/p&gt;</p>
“可以，”涂弥也很痛快，“你可以找本家的外援，只要是姓燕的拿到前三名，我就收你为徒——这是底限。”意思是不能再讲价了。&lt;/p&gt;</p>
燕四少爷将头一点：“就这么说定了，您可得说话算话！”&lt;/p&gt;</p>
涂弥笑着看了燕七一眼，“那是当然。”</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