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涪陵县，崔家的权势遮天蔽日，连当地县太爷都是从崔家走出的，崔家的霸道，让这片土地上的一切，哪怕是一枚落地的铜板，都与崔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p>
城门口的公示墙上，一张画像吸引了一行四人的目光，他们站在画像前，沉默了许久。</p>
“大师，你说这画像上的人是贫道吗？看着也不像啊。”林凡开口，打破了这份宁静。</p>
当然，他承认第一眼看到的不是画像，而是那四个大字。</p>
‘穷凶极恶’</p>
随后才看向画像，古代通缉者的画像一般比较潦草，就是简简单单勾勒，突出容貌上的一些特点，比如络腮胡，刀疤，独眼，歪嘴等等。</p>
而这张画像没有半点特点，反正连本人亲眼观摩，都没认得出，要不是旁边写着道号‘玄颠’，他也不敢认这是自己。</p>
皈无大师端详着画像，又看了看林凡，缓缓说道：“嗯，倒是有道友的几分神韵。”</p>
“还是大师会说话啊。”林凡点头微笑。</p>
皈无大师正色道：“阿弥陀佛，道友，贫僧不是会说话，而是贫僧从不说假话。”</p>
狐妲己跟猫妙妙聚精会神的聆听着。</p>
她们从道长那里得知这位大师佛法高深，非常有学问，尤其是猫妙妙恨不得从大师的言语中悟出自己的话语之道。</p>
从今往后，也能说些让道长颇为认可的话。</p>
真要能做到这点，她妙妙死而无憾了。</p>
“让开，让开。”一位看守城门的官兵走来，不耐烦的挥手驱赶，“都围在这里干什么，通缉画像有什么好看的，看多了就像了，一旦像了你们就完蛋了，懂不懂。”</p>
这位官兵模样周正，虽脾气不好，但眉宇间倒是有份这世间之人缺失的一种气。</p>
那便是骨气。</p>
官兵将公示墙上的通缉画像撕掉，然后在原来位置抹着浆糊，从腰间竹筒里抽出一张新的通缉画像，将其贴了上去，一边贴着，嘴里一边嘀咕着。</p>
“真的猛，县城官府都被屠尽了，那些老百姓肯定很舒坦，也不知这位玄颠道长何时来涪陵一趟，不过应该不敢来。”</p>
官兵抹平画像边角的褶皱，转身，神情一怔。</p>
他的目光落在两女身上。</p>
真的美。</p>
但这些不是重点，重点的是面前一位穿着红道袍的道长深深吸引着他的注意力。</p>
看这脸，似曾相识啊。</p>
不对。</p>
这位官兵猛地盯着刚贴出去的画像，这画像从青州送来，笔触细腻，与他以往所见的潦草通缉画截然不同，显然是出自丹青高手之手。</p>
他的目光在画像与真人之间来回游移。</p>
像，非常的相似。</p>
虽然有些地方好像有些出入，但并不影响整体的大概。</p>
不会吧？</p>
官兵宋小天心里拔凉，好在他脸色有些黝黑，要是不黑，这张脸怕是已经惨白惨白了。</p>
想着应该没这么倒霉的他，假装镇定，瞧着红色道袍，瞧着别在腰后的斧头，又瞧见背在后面的纸伞。</p>
他咳嗽着，转身盯着通缉画像，自顾镇定的自言自语着，“这鬼天气还真有些热。”</p>
而他的眼珠子贼溜溜转动着，盯着通缉令右边那几行文字描述。</p>
‘身穿红道袍，腰间别着斧头，背后背着伞，有两位极其漂亮的女子跟随。’</p>
靠！</p>
真的靠啦。</p>
对上了，彻底对上了，没有错，自己身后的道士就是通缉令上的玄颠道长。</p>
在这样的月份，天气的确是有些热的，但不知为何，宋小天只觉得通体发寒，就好像有人将他扔到冰窖里似的。</p>
林凡瞧着新贴出来的通缉画像，笑着道：“大师，你看这幅如何？”</p>
皈无大师捻着白须，沉吟道：“形神兼备，能画出此画的必是丹青高手，与道友相似八成。”</p>
林凡笑道：“八成，贫道觉得不止，哪怕说十成也不为过。”</p>
狐妲己道：“我觉得这就是道长，你们看这画上，道长凝视前方，如同静谧的古树，矗立在世间纷扰之中，眉宇之间透露出睿智与慈悲，微垂的眼眸深邃如墨，含着世间的真理与智慧，妲己想不出这世间除了道长，还能有谁有这般的超凡脱俗的气质。”</p>
猫妙妙震惊的看着姐姐，她知道姐姐很聪明，但这番话——姐姐，你偷偷背着我补课了吧。</p>
“俺，俺也一样。”猫妙妙终究没变，还是曾经蠢蠢笨笨的憨厚小猫。</p>
皈无大师一怔，心中佩服感叹，道友这是从哪找来的两妖，驯化的如此霸道。</p>
林凡轻笑道：“妲己，你这番言论，实在让贫道汗颜啊。”</p>
“不。”狐妲己摇头道：“道长，妲己愚笨，刚刚看到这幅画像的时候，这些话不知怎的就脱口而出。”</p>
林凡微微昂首挺胸，心中暗自欣喜。</p>
如果皈无大师不是为了维持高僧形象，高低得给狐妲己撇出一个手势。</p>
6！</p>
“道友，你如今被朝廷通缉，这般大摇大摆的出现在世人眼前，是不是有点过于张扬？”皈无大师问道。</p>
“大师，请看。”林凡没有解释，而是拍着宋小天的肩膀，“这位官爷，你觉得贫道是这画像上的人吗？”</p>
被拍肩膀的宋小天浑身一颤，深吸一口气，转身，面露微笑道：“道长可千万别称小的为官爷，我就是为民服务看城门的小兵。至于这画像与道长是否相似，嗯……小的觉得丝毫不像，道长仙风道骨，内敛沉稳，一看就是世外高人，岂能是通缉令上的道长。”</p>
在宋小天看来，这就是送命选择题。</p>
但凡他敢说这就是你，恐怕眼前的道长会毫不犹豫的拔出斧头，狠狠落在他的脑袋上，这是无需考虑的，绝对就是这样。</p>
林凡诧异道：“是嘛，可贫道觉得画像所画的就是贫道啊。”</p>
宋小天急着道：“道长，真不是，小的岂能骗您，您可不能认啊。”</p>
他是真的急了。</p>
甚至有点想哭。</p>
怎么能这样呢，哪有人非得将自己往通缉令上靠的，你真要想杀我，没必要这样的，不过他觉得还有抢救的机会，那就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认同道长说的话。</p>
“你啊，身为涪陵看守城门的官兵，可得努力练就一双火眼金睛才行，这画像所通缉的就是贫道，贫道道号玄颠，来自朝天道观。”林凡轻拍着他的肩膀，见宋小天快要跪哭，便道：“你忙你的，贫道得跟大师进城叙叙旧了。”</p>
“道长走好。”宋小天急忙说道。</p>
林凡刚要离开，貌似想到一件事情，轻声道：“官爷，贫道能否请你帮个忙？”</p>
“道长请说。”</p>
“贫道走后，能否让这城门只进不出，如果听到一些声响，还请官爷关上城门，不放一人出去，确保涪陵县百姓们的安危。”</p>
“道长放心，我宋小天绝对眼皮都不会眨一下，一个苍蝇都不给它飞出去。”</p>
“那就好，有劳了。”</p>
说完，转身离去。</p>
宋小天目送着道长身影渐行渐远，直到那一抹红道袍消失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他那颗悬着的心才如重石落地。</p>
这时他才感觉到，自己的背后已经湿透，冷汗淋漓。</p>
“宋哥，刚刚那不就是通缉令上的玄颠道长嘛，举报者有白银百两啊。”一位同僚凑上前来，眼神不理解，怎么就这样放过了。</p>
宋小天瞪了他一眼，抬手就在对方头上敲了个栗子，“你想什么呢，你以为我不知道那位就是玄颠道长，可你知不知道人家玄颠道长做了哪些事情，我告诉你，咱们涪陵县要出大事了。”</p>
“那要不要赶紧去通……”话还没说完，同僚就捂着脑袋，委屈道：“宋哥，你又打我脑袋干什么？”</p>
宋小天压低了声音，却难掩语气中的严肃，道：“你傻啊，你去通知谁？你是不是忘记你爹那断腿是谁打的？我告诉你，玄颠道长专杀贪官污吏，凶煞恶人，你觉得咱们县太爷跟崔家能有好下场吗？”</p>
提到他爹的断腿之事，这位同僚满眼的愤恨，哪怕他在涪陵县算是有一官半职，但跟凶手相比，他就是蚂蚁。</p>
同僚明白宋哥的意思，点着头，知道该怎么做了。</p>
涪陵县苦崔家已久。</p>
他们能保持初心，是因为他们是生活在真正底层的人，是周边邻居，乡里乡亲凑钱给他们买的职，不求他们回报，只求能照看邻里一二，不受那些权贵的迫害。</p>
……</p>
在熙熙攘攘的市集一隅，铁牛牛肉面的摊位上，林凡豪气地一挥手，对摊主喊道：“牛肉面大碗四份，牛肉要堆得像小山一样。”</p>
“道友客气了。”皈无大师笑着，“贫僧也好久没吃道友请的牛肉面了。”</p>
他们这行人颇为引人注意。</p>
首先是两女的容貌，甭管放在何处，那都是顶尖一绝。</p>
更别说大师这张脸，凡俗之人没有慧眼，无法看穿大师的真相，自然会心生恐惧，引人瞩目。</p>
此时，皈无大师含笑坐下，目光却紧紧地锁定林凡，似乎有话要说，却又有些犹豫，最终，他还是忍不住问道：“道友，贫僧有一事相询，不知道友是否有继续修行贫僧授的降魔拳？”</p>
“有啊，大师，你那降魔拳高深莫测，暗藏种种不俗奥妙，贫道可是一直修行到现在的。”林凡感激的很，要不是大师授拳法，他到哪学这除恶扬善极其顺手的拳法。</p>
皈无大师眼中闪过一丝疑惑，语气中带着明显的不信，“可是为何贫僧觉得道友浑身所散发出的邪性越发浑厚，道友眉心一抹焰纹更是魔性之深，世间罕见。如果道友真修行了降魔拳，不该是这样的。”</p>
林凡听闻一愣，随即笑道：“大师，你看走眼了，贫道眉心焰纹可不是什么魔性之类，而是贫道机缘巧合之下凝成道家纯阳道体后所凝练出的标志。”</p>
“……”皈无大师嘴角微微一抽，“道友，莫要说笑了。”</p>
“唉，大师，你修的是佛道，而贫道修的是道家之法，你还能有贫道对道法熟络？”林凡反驳着，他明白大师是在关心他，但这种关心纯属多余。</p>
皈无大师沉默了。</p>
他知道眼前道友凭借斧头砍死师尊，想法特多，交流起来难度很高，明明没有吸食浊气，为何心性会是这样呢？</p>
算了，还是你有你的想法，贫僧有自己的想法吧。</p>
哪怕继续交流下去，他也知道是无法说通对方的。</p>
随着四碗热气腾腾的牛肉面上桌，浓郁的香气弥漫开，皈无大师拿起筷子准备填饱肚子时，林凡发现大师右手小拇指缺失，心中一惊。</p>
“大师，你的小拇指呢？”</p>
他记得当初跟大师初次见面的时候，大师的小拇指是存在的，怎么一段时间没见，就缺失了一个。</p>
皈无大师淡然一笑，“贫僧前段时间遇到一头魔，此魔道行极高，占据魔泉，祸乱一方，贫僧为了将此魔彻底除掉，便断一指磨灭它的魔性，镇压魔泉，避免它魔性不消，来日重临人间。”</p>
林凡看向两女，语气中带着敬意，“你们看看，这位就是来自吉安府武功山上弘法寺的得道高僧，世间仅有的真正高僧啊。”</p>
“阿弥陀佛。”皈无大师放下筷子，对着投来敬重之目的两位女施主行了佛礼，继续拿起筷子，夹着牛肉，吃的津津有味。</p>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大师你所镇压的魔泉位置在哪？”</p>
林凡想知道，如果是他面对那魔泉，绝对不会断指镇压，而是施展慈悲度魔，将魔泉魔性全部吸纳体内，转化为纯净的浩然正气。</p>
所以他想为大师解决后顾之忧。</p>
当然，这算盘打得啪啦作响，就算他待在朝天道观都能听到。</p>
皈无大师似乎看穿了林凡的心思，笑着转移了话题，“阿弥陀佛，道友，这家牛肉比金阳县那家好多了。”</p>
他自然不会说出魔泉的位置。</p>
道友的魔性本来就很重了，这要是让他沾染到魔泉中的魔性，岂不是要成为世间大魔，到时候敌对起来，怕就不是区区一根断指能够解决的。</p>
见大师不愿告知，林凡也是无奈，这秃驴就是抠。</p>
林凡没有追问，吃着面，瞧着周围，发现这地方跟别的地方有些不同，竟然很难看到那些持刀恶汉，想想曾经去的那些地方，那些恶汉当街耍着刀，一言不合就能噼里啪啦的砍起来。</p>
“道友，你准备在这里停留多久？”皈无大师问道。</p>
“看情况，贫道来这里有点事情要做。”林凡说道。</p>
“何事？”</p>
在大师的认知里，玄颠道友一心想要斩妖除魔，除恶扬善，那么唯一能做的事情，那就是玄颠道友要大开杀戒了？</p>
林凡没有隐瞒，“杀县太爷，灭崔家，灭黄天教。”</p>
“什么？”皈无大师愣神。</p>
林凡提高声音，又说了一遍，“杀县太爷，灭崔家，灭黄天教。”</p>
刹那间，街道百姓纷纷朝着这边投来目光，他们的眼神中透露着惊骇，恐惧，甚至还有一丝丝的期待，而更多的还是害怕。</p>
正在摊位前的牛肉面摊主心情美滋滋的很，想着来了大客户，牛肉堆满，又能狠狠赚一笔了。</p>
可是当听到这番话，吓得他双腿发软，想都没想，收拾好摊子，连桌椅面钱都不要，推着摊车就跑。</p>
“诶，面钱。”林凡喊道，见摊主没有停下的意思，赶紧让狐妲己赶上去将面钱付掉。</p>
而此刻，原本热闹的街道，已经没有了人影，甚至连条狗都没有。</p>
皈无大师听闻，心神震撼，“道友，少造杀戮啊，这对你今后的修行会有很大的影响。”</p>
林凡摆手，抬头看着皈无，“大师，杀身成仁，贫道不得不做，你看看刚刚的情况，贫道只是说了声杀县太爷，灭崔家，灭黄天教，便吓得他们四处逃窜，他们不是被贫道吓的，而是被县太爷崔家给吓住了，他们苦这群恶人久已。”</p>
“再看看这座县城，虽没有妖魔邪祟作乱，但上空盘踞怨气，那是民怨沸腾啊。”</p>
皈无大师抬头看着清明的天空，他虽有佛眼，任何妖魔鬼怪在他面前无所遁形，但是跟林凡的功德之眼相比，相差甚远，有的东西哪怕他佛法高深，依旧难以看穿。</p>
“大师，你可知此地的黄天教做出哪些恶行？”林凡道。</p>
“贫僧不知，还请道友告知。”</p>
随后林凡将在玉明山所经历的事情全盘托出，听得皈无大师眉头紧锁，明显有些动怒，他来到涪陵县，竟然没感觉到。</p>
……</p>
崔府，厅内。</p>
“父亲，孩儿遇到那和尚了。”</p>
崔浩回到家，就匆匆找到了正在厅内与一位身穿黄衣，枯瘦老者交谈的父亲崔飞羽，随着他跑进来，交谈停下，两人看向毛毛躁躁的崔浩。</p>
崔飞羽皱眉，对这三子此刻的行为颇为不满，刚想训斥，却见一旁的枯瘦老者询问。</p>
“你说的和尚是谁？”</p>
这要是别的人这般跟他崔三公子说话，他早就怒怼回去，但眼前的这位他是真的不敢，而是深吸口气，恭敬道：“阴煞护法，就是你们所说的那位皈无和尚，身穿白袍披袈裟，容貌丑陋的那位，我见到他了。”</p>
崔飞羽道：“护法，这位皈无和尚一直在斩妖除魔，扰了不少坏事，要不要……”</p>
意思很明确，就是将其噶掉。</p>
“不急。”阴煞护法道：“皈无秃驴道行非同一般，哪怕是本护法都不是对手，他此时来到涪陵县目的不知，崔老爷不妨将他邀到府来，好生招待，问问他来此的目的。”</p>
“我？”崔飞羽一愣，担忧道：“万一那秃驴将我打杀怎么办？”</p>
“不会的，皈无这秃驴对妖魔邪祟心狠手辣，但对普通人他是不会动手的，这点大可放心不会有事。”阴煞护法说道。</p>
他们黄天教在外面布局的那些妖魔邪祟，有不少都是被这秃驴给消灭掉的。</p>
黄天教早就想将秃驴灭杀。</p>
可惜，这秃驴佛法高深，难以是对手，曾经圣母出面，都不敢亲自出现在秃驴面前，而是以一具傀儡与其斗法。</p>
结果自然不用多说，那秃驴一道金血划出，傀儡瞬间炸裂，甚至还想追踪其幕后圣母，要不是圣母舍弃的果断，怕是也好不到哪里去。</p>
“好。”崔飞羽想了想，便点头答应。</p>
……</p>
街道，牛肉面摊。</p>
林凡跟大师依旧在交谈着，随着陆陆续续有百姓经过，这里又出现行人，不过刚到的百姓们颇为好奇，好端端的，怎么就没了影，都跑哪去了。</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