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明白,接下来的回话将是改变他一生的话。</p>
也是他人生中最为重要的一句话。</p>
包含着他前途,家庭,人格,本心。</p>
“是。”</p>
这一个字的回答,几乎用尽了李百善所有的力气。</p>
同僚纷纷变了脸色。</p>
糊涂,糊涂啊。</p>
韩天宝微微一怔,没有恼羞成怒,而是表现的很平静,“好,好,好,没想到一個区区六品小官,竟然不畏强权,非得英雄救美,伸张你那自以为是的正义。”</p>
“我倒要看看你能护她一时,能否护她一世,等你走后,本公子要她包括仅剩的家人,付出惨痛的代价。”</p>
“还有你,早早回去跟家人珍惜最后的美好时光吧,因为你的英雄救美,都将受到你的牵连。”</p>
韩天宝用着最为平静的话,说着最为可怕的后果。</p>
说完,转身离开。</p>
孝服女子瘫坐哭泣,哭声绝望无助。</p>
周围百姓唉声着,世道如此,谁都无法改变。</p>
在真正的权势者面前,所谓的正义只是一个笑话而已。</p>
李百善望着韩天宝的背影,五指握着腰间刀柄,手掌微颤,眼神中尽显挣扎之色。</p>
他所能救的仅是一时。</p>
甚至连他自己家人都被牵连进去。</p>
韩天宝睚眦必报的性格,绝对不会放过他。</p>
他脑海里回想起项义行所说的那些话。</p>
罢官离朝,当个江湖游侠。</p>
更想起教他武艺的师父。</p>
‘为师所学武艺能斩妖除魔,但为师心累了,这世道没得救,这身武艺传授下去,只会被恶人当做欺压普通百姓的武器而已。’</p>
这是师父对他说的话,也是拒绝收他为徒的理由。</p>
但当初九岁的他,跪地并指对天发誓。</p>
‘徒儿学有所成,必当锄强扶弱,匡扶正道,如有违背,天打雷劈。’</p>
那一刻,对世道失望的师父说从他身上看到了正气,侠气,便决定再教出他这一个弟子,倾囊相授,毫不私藏。</p>
此刻,他想起了种种。</p>
一股心气在体内积蓄着,当这股心气达到巅峰时,李百善单掌拍马,借力而起,紧握刀柄,愤怒低吼道。</p>
“韩天宝。”</p>
听到叫声的韩天宝回头看去,一抹寒光乍现,只觉得颈脖处一凉,一种从未有过的感受席卷心头。</p>
李百善持刀站立,刀身倾斜,血水顺着刀刃滑落刀尖,又从刀尖凝聚血珠滚落而下。</p>
“啊!住手!!!”</p>
“不可。”</p>
不远处,两道身影快速掠来。</p>
落地直奔韩天宝而来,检查情况,脸色瞬间煞白,那一刀斩了韩天宝的命。</p>
跟随的同僚们都被吓傻,纷纷下马落地,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一幕。</p>
“大人,你这是要拖我们下水啊。”</p>
“你当街杀害韩大人之孙,你这是将天给捅破了,咱们兄弟可都是有家有室的,你这让兄弟们如何是好?”</p>
同僚们只有一个想法。</p>
那就是彻底完犊子了。</p>
此时的李百善气喘如牛,刚刚那一刀挥出后,他比任何时候都要劳累,只觉得有种力竭的感觉。</p>
从皇城监察司被派出保护韩天宝的两人早就心乱如麻。</p>
其中一位留着八撇胡子的男子道:“李百善,你是不是疯了,还是你在青州待傻了,你知不知道你杀了韩天宝的后果是什么?”</p>
“他该死。”李百善沉声道。</p>
“我看你才该死,你不懂为官,你当什么官。”</p>
“对,我是不懂为官,但我懂怎么当一个人。”</p>
“你懂个屁,当你做的事情对任何人都没有好处的时候,你的所作所为就是另类之事,一切都只是你的一厢情愿而已,所有人都被你害死了。”胡子男怒声咆哮着,面部充血通红,宛如快要爆发的火山似的。</p>
李百善看着脸色苍白的同僚们,叹息着,缓缓将配刀归入刀鞘中。</p>
“一人做事一人当,我随你们回去认罪。”</p>
而就在此时。</p>
让他没想到的一幕发生了。</p>
周围百姓们竟然无惧的抬起手臂,异口同声的高呼着。</p>
“好官。”</p>
“好官。”</p>
呼唤从零零散散到震耳欲聋。</p>
李百善猛地抬头,看向周围的百姓,他没想到害怕官的百姓们,在这一刻竟然为他摇旗呐喊,不知为何,他只觉得刚刚所做的事情都是值得的。</p>
“大人,不能投降,这个世道需要大人这样的人。”</p>
“大人……”</p>
听着百姓们的声音。</p>
已经就此罢手的李百善内心处境悄然发生了变化。</p>
他紧紧握着刀柄,目光凝视周围同僚。</p>
一股来自百姓们的力量充斥着他内心乃至四肢百骸。</p>
“各位,有什么本事就来吧,这世道不该是这样的,所有人都只顾着自己,那这世道只能乌烟瘴气,我也要学学那位德高望重的玄颠道长,为这世道做出点贡献。”</p>
“好,好,你李百善清高,你了不起。”胡子男竖起大拇指,讥讽着,“你拉所有人陪你下水,你们还愣着干什么,都想给他陪葬吗?”</p>
哗啦!</p>
跟随李百善的同僚们拔刀而出,一步步靠近李百善。</p>
面对曾经的同僚,李百善心中很痛,也是自责,的确是自己将他们拉下水。</p>
只是……同僚们并未将刀刃指向他,而是站到他身边,一同指着皇城监察司的两人。</p>
站在身旁的年轻小伙,笑着道:“大人,跟随在你身边,咱们这些兄弟也能勉强算个人,咱们杀了这两个家伙,立马赶回青州带着家属逃离,天下之大,还真就不信没有咱们的容身之地。”</p>
“这世道,这官僚主义,这横行霸道的专权,兄弟们早就想着砍一砍,看看是他们硬,还是咱们手里的刀锋利,兄弟们是不是。”</p>
“没错。”</p>
皇城监察司两人大怒,“你们想造反不成。”</p>
年轻小伙怒喝一声,挥刀而上,“就造给你看看,白云盖顶。”</p>
李百善心中未曾熄灭的热血开始沸腾。</p>
“好兄弟。”</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