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冬天很冷。</p>
颂寻没多久又生了一场病，他的身体一直不太好，也以为只是寻常的一次感冒。</p>
商寂寸步不离守着他，照顾他，心疼地将他抱在怀里说着话。</p>
说等到春天就好了，到时候有很多果子会新结出来，他喜欢的那种不知名，带着酸甜的果子也会重新长出来。</p>
说不定还会开出很多花，这里太单调了，到时候每天都采些回来布置布置。</p>
颂寻见他如临大敌的模样还笑话他。</p>
在他看来，那不过是普通的感冒。</p>
事实也如他所想，不过两三天就好了。</p>
不过自那后，商寂就很小心，他也不再非要带着颂寻出门，岩洞内的火堆从早燃到了晚，颂寻都快被他裹成了厚厚一个球。</p>
可就是这样小心着，不过几天，颂寻又一次病了。</p>
白天精神还好，一到晚上持续不断的高烧就升了起来。</p>
颂寻难受的睡不着，趴在商寂话里哼哼唧唧的说胡话。</p>
一会问他还记不记得沈和韵，一会说自己很有钱，生气不高兴就皱着眉，开心了又埋在商寂胸口傻笑。</p>
感受着胸口滚烫的呼吸，商寂眼眶泛红，一只手安抚地顺着他的头发。</p>
第一次产生了后悔这种情绪，他想，他是不是真的做错了。</p>
可给商寂认真反思的机会都没有，因为这场病，颂寻的身体急转直下，没有给人任何反应的时间。</p>
心脏的刺痛一阵又一阵，没有喘息没有停歇。</p>
颂寻好不容易睡着，被心口的疼痛惊醒，大口大口地喘息，却依旧无法缓解这种疼痛。</p>
他死死勒紧商寂的手臂，无助地说不出话。</p>
商寂猝然心跳落空，他强行压下焦躁的不安，将颂寻全身上下裹好，却忘了给自己加一件衣服。</p>
颂寻整个人都倚靠在他怀里，感受着颠簸急促的晃动。</p>
这时天还没亮，他们距离那坐住了快半年的岩洞越来越远。</p>
商寂很熟悉去往海滩的路，可夜太黑了，还是会被杂乱生长的灌木树枝绊倒。</p>
颂寻回回被他护在怀里，脑袋也被厚重的毛毯裹着。</p>
他天生要怕冷，就算这样，也被外面的凉意激地忍不住发抖。</p>
商寂将他裹得更严实了些，脚步没有一刻停下。</p>
他真的后悔了，一颗心都揪了起来，仿佛在和颂寻经受着同一种疼痛。</p>
心疼、自责铺天盖地压了下来，商寂看不得颂寻那么难受痛苦，他想，如果病痛可以分担，他不会让自己喜欢的少年感受到一丝的难受。</p>
明明是温室里需要精心饲养培育的花苗，却被自己强行带到这样孤寂寒凉的荒岛，他不应该强求的。</p>
商寂不断和颂寻说着不要睡觉，恐惧丝丝缠绕蔓延，如一张大网锁紧，不能呼吸。</p>
颂寻在他一声又一声的呼唤里恢复了些意识，挣扎着睁开眼。</p>
将商寂满身的狼狈看在眼里。</p>
他伸手，将商寂头发上的枯叶摘下，细瘦的手臂仿佛连一片轻飘飘的叶子也承受不住，微微打着颤。</p>
商寂只穿着一件单衣，别回头两个人都生病了。</p>
颂寻想着，他还想将自己身上的毛毯披在商寂身上，却被他拉着手塞进毛毯里。</p>
“马上到了，不会有事的，我不会让你有事的。”</p>
商寂强行镇定着说着，他不能慌，他要是慌了饶玉书肯定会害怕。</p>
黑夜犹如无限拉长，难熬又漫长。</p>
逐渐带着海风的气息轻轻拂过。</p>
他们出来了。</p>
颂寻背靠岩石，从毛毯的空隙处看见商寂在空旷的沙滩上不断搬运木柴。</p>
很快，沙滩上熊熊燃烧起拼凑的sos求救标志。</p>
商寂又重新回到颂寻身边，将他搂抱在怀里。</p>
燃烧的大片火焰仿佛将无尽的黑夜照亮，在天边留下红霞。</p>
颂寻低头靠在商寂肩头，声音虚弱到随时会飘散在空中：“很好看。”</p>
“没事的，不要睡觉，我们马上能出去，带你去看医生，不要睡好不好，不会有事的。”</p>
商寂轻吻着他额头，一遍遍重复着。</p>
可是颂寻真的很困了，眼皮止不住下坠，连同身体也一同往下坠。</p>
耳边商寂不断回荡的声音强拉起他的一丝意识，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他真要睡着时。</p>
海边的风突然增大，声音很吵。</p>
是……直升机降落声。</p>
颂寻突然被抱了起来，靠近中心风速最大的位置。</p>
直升机降落的噪音太大了，大到颂寻听不到任何交谈声，他感觉自己脱离了商寂的怀抱，被陌生人接过。</p>
强大的不安促使他伸手，死死拽住一片衣角。</p>
但却被强硬地拉开。</p>
他听见商寂凑在他耳边的声音：“我一定会来找你，好好的，把病养好。”</p>
“我会来找你，很快。”</p>
那是残留在颂寻耳边有关商寂最后的声音，仿佛带着泣血的执念。</p>
直升机远离沙滩，朝着上空飞升。</p>
商寂没有上来。</p>
颂寻干哑的喉咙发不出任何声音，嗓子眼堵的厉害。</p>
身旁的男人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解释道：“我们是私人的小型飞机，加上你已经是超载了，再上来人很有可能会因为动力不足坠机。”</p>
“不过你放心，我已经联系遇险求救中心确定了位置，他很快会被救出来的。”</p>
颂寻强撑着的一口气得以平歇，再也坚持不住，意识涣散陷入黑暗。</p>
他感觉自己不断在换地方，鼻尖有嗅到消毒水的气息。</p>
运转床被推着飞速前行，最后被一片寒冷的凉意灌输全身。</p>
冰凉的手术刀在身体上游离，好冷。</p>
如果商寂在的话，一定会抱着他，轻轻哄着和他说话。</p>
颂寻是被窗外明亮的阳光扰醒的，耳边响起接连不断的脚步声，一道温柔的女声不断在呼唤他的名字，带着激动的哭腔。</p>
他睁开眼，看见一对中年男女对着自己又哭又笑。</p>
颂寻的清醒维持了很短的刹那，只来得及念出商寂两个字，甚至等不到回应意识便再次坠入深渊。</p>
再接着，他被换到了普通的独立病房，饶父饶母在此期间一直守着他们的儿子。</p>
等到儿子彻底好转苏醒，询问的第一句话依旧是那个陌生的，名叫商寂的人。</p>
颂寻刚做完手术，不能有大动作，只能睁着一双眼睛望着他们。</p>
他瘦了很多，肩头的衣服底下，削尖的骨头支棱，单薄的仿佛一碰就碎。 饶父饶母对视了一眼，没有回答这个问题。</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