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柔将信纸在案上抚平，手指轻轻拂过文末。</p>
坎坎伐檀兮，置之河之干兮，河水清且涟猗……</p>
谷风习习，榆叶蓁蓁，幼时他们常共檐下背诵诗经。</p>
其实也不算一起背，堂兄早就学过了，是父亲有时候外出，他被寄存在伯父家由堂兄照管，堂兄带着他背诵。</p>
《诗经》不同于后世的律诗，句式有长短，佶屈聱牙，很多念着并不都顺口，意思也太深奥，但《伐檀》的起兴，音韵铿锵，他每念至此，就特别有精神。</p>
于是，只要他背着背着无趣无聊了，没精打采的时候，堂兄就换成这首，给他提神。</p>
但要说诗意，这首诗与《硕鼠》相似，的确颇含深意，只那时候的他却全然不顾，至于说仁爱就……那时候，无论族中叔伯，还是兄长们，真是太宠爱他了……</p>
动之以理，晓之以情，堂兄这也太会劝了。</p>
“公达，”荀柔抬头，“是我之错，我太急躁了。”</p>
荀攸默默望来一眼，垂眸敛袖，“叔父不怪攸就好。”</p>
“我岂不知公达心意。”荀柔起身，执壶为荀攸倒了一盏温水，“此处无酒，以此暂代，近来多劳公达费心。”</p>
跳出迷障，许多事情也清晰了。</p>
不止是为他本人担忧费心，忍他各种古怪情绪，他在馆陶这样搞，大户士族还没反，也是多亏荀攸一力压制。</p>
“不敢。”荀攸欠身双手捧住。</p>
“曹孟德攻取二郡，我虽口中说无碍，心里还是存忧。”荀柔将壶放回炉上。</p>
那毕竟是曹操。</p>
还占着邺县的袁熙并不重要，一旦下了袁熙，接下来就要面对曹孟德。</p>
徐州、兖州地理位置太好了，无论朝廷向北，还是向南，都绕不开他。</p>
而曹操占取徐州后，大家彼此心里都有一点默契，对方是不太顺服他荀柔的。</p>
也就是类似一山不容二虎的意思，都想当老大，都有自己政治理想，都想施为，都要争，都不愿退。</p>
好在，也都不想打，所以可以谈。</p>
但谈，也有形势。</p>
兵临城下和势均力敌，重庆谈判和南京谈判，各种条件当然不一样。</p>
“眼下凤卿武运昌盛，我这做叔父的，却略显不足，当然不免焦急。”</p>
荀襄北上巨鹿、河间，迅速将冀州西面四郡一揽而过，曹操没争，只拿清河、安平二郡。</p>
只但凡荀襄步子慢一些，曹操是必会染指河间。</p>
同时，攻下不意味着拿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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