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唏～”</p>
这匹浑身如墨，唯四蹄雪白，刚刚三岁的少年马，是去年徐州豪商糜家，送来的礼物。</p>
自五年前，他好不容易寻着模糊的记忆制出竹纸，最近几年，每年他家制出的竹纸，有一半被糜氏贩去北方。</p>
与时下别家纸相比，荀氏竹纸玉白柔韧轻薄，托墨不易晕染，很得士族喜欢。</p>
糜家独得北方市场，不时就来讨好一下，总担心被人夺了生意。</p>
不过这匹好马，落到他手中，他又不怎么会训，任其自然生长，大概在爱马之人看来，是暴殄天物了吧。</p>
名曰踏雪的马儿扬头，亲昵的蹭了蹭，伸出舌头就要舔。</p>
“好了，好了。”荀柔连忙拉住缰绳避开，又拍了拍马头让之安静，再从阿贤手中接过银簪，摘下白布条，重新束发。</p>
毕竟要去别人家中，带着丧，就不太合适。</p>
“阿叔，这个。”等他换好发簪，荀颢又从背上取下竹笠递过去。</p>
荀柔沉沉的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竹笠一眼，这才拿过来扣在头上。</p>
再转身，一跃上马，一抖缰绳，一夹马腹，黑马不必鞭摧，撒开蹄子飞奔起来。</p>
“阿叔等等我啊。”荀颢连忙唤道。</p>
踏雪是良驹，撒开蹄子跑，他这匹驽马可赶不上。</p>
颍阴县整个也并不大，东仓里离高阳里不过五六里，不需半个时辰，一路田地均甚稀疏，看得人心中担忧。</p>
“公子，可是到王富家去看病？”头发花白的里监门，认得荀家叔侄，远远便从门中迎出，他身上衣服虽然破旧，却还算干净整洁，但咧嘴一笑，就露出脏污发黑，掉得七零八落的牙齿。</p>
营养不足引起的牙质不佳，牙病、牙齿过早脱落在寻常黔首中不少，甚至不以为是病，也没法医治。</p>
荀柔下马，拱手还礼，“正是，王君可已归家？”</p>
“已回，方才就驾车回了，”里监门将驼背弯得更深，热情道，“回来有一刻了我来为公子牵马领路。”</p>
“多谢，不必劳烦，”荀柔轻轻摇头，“我认得路。”</p>
“……哦，也也是，公子记性好，自然认得。”里监门连忙点头附和，脸上却不免露出一点遗憾。</p>
东仓里比高阳里破败贫穷，里中道路狭窄，路面凹凸不平，屋檐围墙更低，几乎不必伸长脖子，都能看到临道的院子里情景。</p>
空气中弥漫着草木腐朽后，特殊的潮湿陈朽臭味。</p>
几乎家家户户，院中都有黄泥砌池，中分两半，一池浑浊，一池灰白。浑浊者是旧储净水，灰白者乃是石灰水。</p>
池边还有一个半人高灶台。</p>
这些俱为制作草纸所备。</p>
从蔡伦之后，造纸术仍在持续改良，至东汉桓灵二帝时，已有质地细密，适应书写的左伯纸。</p>
但左伯纸用桑皮和麻料，桑树还好，麻却是自古以来为我国制衣最广泛材料。</p>
